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繡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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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外人,不用送了。」他神態略略不自然,借著昏黃的燈光抬頭看了她一眼。錦繡也正在看他,眼神對上了,真叫尷尬。 他慌忙作了個揖,起身告辭。 小小的一點火苗忽閃忽閃,錦繡呆坐在椅子上,心也像那火苗一般。 招娣提著食盒往家裡趕,心裡盼著家裡的人已經散了才好,她可不想再看見何乃之。一路想,一路走,到了石板路的路口的時候,迎面走來了幾頂樣子鮮豔的轎子。轎子從她跟前經過,其中一頂的簾子突然拉開,何乃之向外張望。 啪的一聲,食盒摔在地上,玫瑰餅摔得粉碎,食盒的蓋子骨碌碌地滾出去很遠。 何乃之坐在裡面也看見了她。他看著她笑,接著就又放下了簾子。 招娣站在石板路上怔了半天,等轎子走遠了,她才抿緊嘴唇蹲下去收拾盒子。 店面修整的當空裡,錦繡就請了些茶號老闆來家裡細談。 談生意自然不能囫圇著談,要循序漸進。送走這個,才請來下一個。從早到晚,花廳裡就沒有空著的時候。她時時待在裡面與不同性格喜好的人周旋,話語裡或是殷勤奉承,或是威逼利誘,軟硬兼施。 紀瑞崢對她那些老練的手段很不喜歡,更對她帶了銅臭味的老闆們來家裡的事情老大不滿意。 更重要的是,他的那些相好們來了一兩回都碰見了錦繡的客人,就再也不來了。她們風月場上的人,最懂得世道人情。看見花廳裡坐的或是有臉面地位的老闆,或是光顧過她們的客人,有些還是老主顧,都是財神爺,哪個也惹不起。在外面見著了都要尷尬地裝作不認識,當然,最好連照面都不要打。 這天,紀瑞崢眼見錦繡剛送走了一位客人,得空在那裡歇息。他趕緊去跟她理論,要找個說法。還沒說兩句,就有下人來說徐師傅回來了,正從亨德客棧那邊趕過來。 錦繡大喜,滿臉紅光,抬腳就去門口迎接。又見紀瑞崢也跟著出來,她只得打發他:「你若是去青樓,不就沒這煩惱了。何必把人往家裡引。」 「上次何乃之為了佳娘爭風吃醋,打了人。我正跟他在一起,連我在內,兩個人都叫人記恨了。這風聲還沒過去,我自然不能去。」 他說得倒誠懇,也不害臊。 錦繡訝異地問:「不是你爭風吃醋打了人,何乃之給你扛的麼,你怎麼好意思?」 紀瑞崢大眼睛純潔無辜:「我怎會吃醋?吃佳娘的醋?我早就包了湘佩,又沒打算包佳娘,我吃哪門子醋!佳娘是乃之的人……」 「行了行了!」錦繡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夠了!不必把你的風流賬說得這麼清楚!你若願意,單蓋間房子把湘佩娶進來不就有得玩樂了!」 她帶著氣跑到大門口,紀瑞崢也一路跟著。過了半天,才將信將疑地問:「我要把湘佩娶進來,你真的答應?」 「答應。」 「你不計較?」 「我不稀罕!」 他又安靜了,靠在大門上半天不說話。 兩個人就一直在門口站著,等了大半個時辰,太陽快下去的時候才看見徐奉的馬車出現。錦繡跑著迎上去問長問短,徐奉一臉喜氣,看上去是帶了好消息回來。 看見錦繡跟別的男人熱鬧親近著一路走進了書房,紀瑞崢突然感到一點兒落寞。 難道她和那賬房先生是相好?那他們夫妻倒也般配。 他躡手躡腳,也進了書房,從紅木書架子上抽一本書出來,佯裝在讀。燈光從書本間的空隙透過來,他從那空隙裡看過去……清清楚楚地能看見兩人的身影,錦繡正在書桌前讀一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那賬房先生垂手站立在她身側,恭敬的,且滿臉喜氣。紀瑞崢偷偷摸摸看了一會兒,想自己在書架後面她也看不見,遂大方地把耳朵貼過去聽。 錦繡語氣裡難掩歡喜:「甚好。比我想的要好!」 「是。少奶奶英明。這確不像是茶葉,每次貨運到北方,船隻再從北方返回的時候都是空船,白白費了一趟。南方多織戶少棉花,棉花就北貨南運;北方多棉花少好的織成品,棉布絲綢便南貨北運。絲棉生意上,我們每一個來回都能翻數倍的價錢出來。果然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雖然怕一兩年之後會有別的商家來搶甜頭,但總是比茶葉穩當。只要今年能拿住茶葉的暴利,咱們就有本錢做這趟生意了。」 「徐師傅,你當真聰明。每次只稍點一下就能無師自通。如今,怕是你知道我的意思了?」 「小的大膽猜測,眼下是對外是說絲綢棉布,內裡是茶葉。其實最後,還是棉布。」 錦繡沉默一會兒,才笑了。笑聲沙沙,煞是好聽。 「徐師傅,我真沒看錯人,有你在身邊我少費了許多周折。以前紀家的生意裡面,海鹽占五成,茶葉占兩成,海運占兩成,餘下的是雜碎買賣。現今,我們得改一改,今年年前,茶葉是主。改年不管茶規變不變,都把絲綢棉布提上來代替茶葉的分成。茶葉雖暴利,終究季節性太強。朝廷在茶葉上的官文規定又時常變動,不如棉布來得穩當。收購了何家這筆,茶葉就可停一停。江南這麼大,織戶逾千家,不怕沒有買賣做。你走的這些天,茶行的店面貨源我已經談妥。近日開張。杭州的茶葉店就這麼兩三家,多是小店面,沒有多少資本撐著。只要咱們茶行一開張,就往下壓價,一定要在朝廷的茶規開放之前把何乃之手頭上的都要回來。」 …… 「乃之?你說何乃之?」 錦繡回頭,看見紀瑞崢從書架後面出來頗有訝異:「你一直在聽?」 瑞崢眼珠子轉了轉,拿起手裡的書:「我來拿本書。」 錦繡面露嫌棄:「拿了書就出去吧。別忘了把門帶上,書架太高,後面容易藏鬼祟的閒人。」 瑞崢臉紅了一下,他原本是想跟進來逗她一下的,誰知道聽了這些。他又挺起胸膛來試問:「我從來沒想過納湘佩進來。你饒了乃之好嗎?」 徐奉第一次跟紀少爺打照面,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眼下聽見說納妾,第一個反應就是看錦繡。錦繡使眼色叫他走,他便知道是錦繡還是要面子的,家醜不外揚,也就恭敬地出去了。 「你就是用十個湘佩來換,我也要定了何家的鋪子。」 「乃之算是與我交好,怎麼好說翻臉就翻臉,眼看著他要傾家蕩產?」 錦繡蹙著眉,心裡也有些不忍,這些天她和他也是交好的,她也不是鐵石心腸的。 「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他的家產是建立在紀家的頭頂上的。我不是欺負他,我是要回本就屬於紀家的銀子,這是他欠的銀子。」 「他欠你的還給你不就成了?何必要他的全部家當?」 「那事情又不是打了欠條的!無憑無據的,你以為他會真的給嗎?等他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地還回來,你紀家早就玩完了!」 「他的店鋪才值多少錢。家裡那麼大,難道就缺他那份嗎?他做生意不容易,到今天才有點兒家產,你要是拿了去,他下半輩子怎麼活?你放他一馬?」 她不由得一陣生氣,憑什麼這個不通事理的公子哥兒來跟自己說這一套?難道她不知道嗎?難道她就忍心嗎?難道就他一人對何乃之好嗎?她也想對他好的。可是她不能! 錦繡「騰」地站起來,甩手就把賬簿朝他身上扔去。 「我放他一馬,誰放紀家一馬?紀家一族上百人,紀家垮了的話你讓一百號人喝西北風去?」 瑞崢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鎮住了,懷抱著賬簿半天沒敢說話。 錦繡坐在一桌子的賬簿面前,滿臉的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瑞崢上前。 「紀瑞崢,你以為現在的紀家還是原來那個霸佔著魯浙海岸的紀家?那個能負擔起你揮金如土鋪張奢侈的紀家?早就不是了。紀家的內裡已經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副好看的皮囊,靠一點兒銀子撐著裡裡外外一大家子的開支。它早就外強中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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