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金屋恨 | 上頁 下頁
一八〇


  而那首頗負盛名的《秋風辭》,她從前也讀過,除了訝然了一番這個千古一帝地文采居然不差後,不過只當是紙上的一首普通的詩。而如今劉徹將它寄給自己,一字一句與己相關,重新沉吟,心裡熨貼,感慨便翻湧而上,截然不同。

  硯臺上流出漆黑的墨汁,上官靈耐心的研著墨,望著阿嬌的微微低垂的側臉,嫣然問道,「娘娘很愛陛下吧?」

  她聞言一怔,不由看了看上官靈,少女的面上有著純然的好奇和嚮往,單純而又寧馨。

  「為什麼這麼說呢?」秋風從窗間吹入,燭光搖晃,她在燭影中淡淡問道。

  「因為,」上官靈抿唇羞澀的笑了笑,「娘娘的神情很柔和啊。」

  愛麼?她抿唇,微微的笑了笑,沉吟了片刻,在箋紙上寫下娟秀蘊籍的字跡。對著燭火緘了信,吩咐道,「明晨交給傳信的內侍。」

  窗外,秋夜未央。

  一二四:卿顏嬌美看不足

  御前總管楊得意站在行宮中陛下寢殿前歎了口氣。前兩天,陛下從汾水上的樓船下來,住進了行宮。在收到從臨汾報來的陳娘娘的消息後,臉色一直陰沉,脾氣也變的暴躁。伺候的宮人噤若寒蟬,連他都被訓斥了好些次。

  不知道,手中的這封信,送了進去,陛下心情是會好轉呢,還是發更大的脾氣。

  「陛下」,他打起簾子,躬身進來,稟道,「臨汾送來了陳娘娘的親筆書函。」

  劉徹正在觀看太子劉陌從千裡外的長安送來的待禦審的政務,聞言沉默了片刻,方道,「遞上來吧。」

  息嵐閣最上等的雪花箋紙,仿佛還沾染著佳人指間的溫度。展開來,湊在燭火下,字跡盈盈如玉,比少年時的跳脫,多了份內斂沉靜。

  楊得意覷著劉徹面上的神色變換,似乎是有些怒氣,心中方咯噔了一下,卻又有了些許歡喜,變換極快,到最後,咬牙道,「楊得意,你吩咐下去,車馬儀仗照常回長安,讓上官桀帶幾個心腹侍衛,隨朕立時回臨汾。」

  「這,」楊得意目瞪口呆,饒他自詡瞭解君王,也不曾料到劉徹會做出如此出人預料的決定,慌忙勸道,「這樣是否太危險。」卻漸漸低了聲音,看劉徹的臉色,竟是一意孤行,聽不得勸了。只得問道,「那悅甯公主呢?」

  「初兒,」劉徹楞了一楞,道,「讓她隨車馬慢慢走吧。她身子弱,又騎不得馬。」

  揚得意只得低聲應了一聲是字,捲簾出去的時候,深思的眼睛瞥過案上陳娘娘的書信,不知道。陳娘娘究竟寫了什麼,讓這個多年歷練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變了顏色,這般衝動。

  「十六為君婦,歡顏為君開。
  十七琴瑟和,對鏡描紅妝。
  十九立中宮,椒房天下重。
  廿一君心轉,新人美如玉。
  笑語猶在耳,遲遲不肯信。
  廿九遭捐棄,喚君君不回。
  金屋從此覆,唯餘淚不休。
  倏而到今夏,隨君出長安。
  君應在天涯,妾出珠簾望。
  十年與君安,知君心深重。
  若知有今日,何必當年行?
  感君深深意,妾恨難輕贖。
  夜深長思君,不覺天欲曉。」

  劉徹在心底慢慢沉吟著這首詩,回頭問道,「從此處到臨汾。快馬加鞭,要走多久?」

  「大約一天半吧。」上官桀答道。帝王出巡,走地是極慢的。前次送信後。兩日裡不過走了快馬小半天的路。而劉徹身為君王,也不可能如內侍一樣一路快馬加鞭。這樣估計,倒也差不多。

  因為是私下走,身為御前總管地楊得意便不得離開。劉徹不過帶了幾個侍衛,近午時趕到臨汾,到了城東別院,阿嬌卻並不在。新招的下人不認識人,吭吭哧哧地不肯說出主子去處。

  劉徹站在門外,等的不耐煩。正要發作。卻聽下人道,「上官小姐過來了。」

  上官雲一身錦衫,皺眉摔了簾子出來。道,「吵吵鬧鬧的,怎麼回事?」

  「雲妹,」上官桀遠遠見了,連忙,制止她說出更不中聽的話來。上前低聲道,「陛下來了,注意一些。」上官雲這才看見眾人擁簇中的黑衣男子,遠遠見了一個側影,便覺氣勢逼人。心下驚異,喃喃道,「怎麼可能?」

  陛下,不應當在東巡歸來途中麼?

  上官桀卻不理會她,皺眉問道,「怎麼只有你在?夫人和阿靈呢?」

  上官雲口吃了半響,方道,「夫人帶阿靈他們出去了。大約在往東地飛鳥湖那。」上官桀應了一聲,暗惱上官雲不成器,不懂得抓住機會,跟著陳娘娘出去,博得阿嬌歡心,狠很瞪了她一眼,然而此時卻不是訓斥的時候,回頭望向劉徹。見劉徹早已遠遠聽見,頭也不回的折出別院,向東而去。連忙追了過去。

  「上官小姐,」方才的下人看的心驚膽戰,怯怯的指著劉徹的背影問道。「那人是誰啊上官雲語塞良久,險些落下淚來恨恨道,「就是你家主子啦。」跺腳回房,將房門砰的一聲關上。

  向東行了一程路,劉徹遠遠的便見了一泓湖水。深秋時分,又不似宮室有專人打理。便顯出一片冷草牽雲地衰敗來。其湖占地寬廣。一眼望去,卻不見欲尋之人的蹤影。正要吩咐上官桀去尋人。卻聽得不遠處幾聲短促的聲,人語細細,雖然聽不清說些什麼,但其中一個淡雅地聲音,聽得分明,卻是阿嬌無疑了。

  劉徹暗暗歎了一聲,他拋下大隊人馬,飛馬賓士到臨汾,不過是想早些見到阿嬌。到如今人在眼前,卻反而不急了。帶了人慢慢走過去。

  湖邊茂盛到人高的蘆葦後,路徑泥濘,往邊上有一片藕田。其時荷花敗落,連荷葉也殘破地沒有了形狀。零丁地農人踩了水下田摳蓮藕,其中有一個人回過頭來,卻是個中年農婦,揚聲喊道,「龍夫人,你回去吧。這兒太髒,弄髒了你的衣衫,可就不好。」

  「沒事啦,錢大嬸,」阿嬌微笑應道,「我再等一會兒。」

  「我倒不知道,」甯澈迎風而站,道,「龍夫人有這樣地興致,喜歡看他們勞作。」

  她的面容不禁有些沉下,瞥了瞥他潔淨一如簇新的白裳下擺,若有所思,道,「我愛往哪兒,關甯公子什麼事?」

  「其實。」寧澈倒也不惱,逕自悠然道,「我身為士子。本不該過問商賈之事。只是,自幼父母雙亡。為養家迫不得已。好在這些年桑司農掌管國家錢糧事,從商雖遭人看輕,倒也可以尋一條生路。」

  他提到桑弘羊,阿嬌有了些興趣,問道。「那如今桑司農致力的與身毒的貿易,甯公子可有興趣。」

  寧澈歎道,「常言道,父母在,不遠遊。我雖無父母,但念及父母臨去時對我的期許,身毒萬里之遙,還是不輕易涉險地好。」

  世人都有奉親之情,阿嬌便有些惻然。道,「對不住,不知道令尊。令堂……」

  「無事。」甯澈豁達一笑,「建元年黃河改道。黎民死傷無數。如我父母這般。還不知繁幾呢。」

  「黃河改道?」阿嬌一愣。

  「是啊。」寧澈淡淡感慨,「你看這臨汾城。便是在汾水邊,黃河若再氾濫,這臨汾城裡,便要死傷無數呢。」

  「上官二小姐,」縹紫對他們的談話不敢興趣,暗中拉拉上官靈的衣袂,輕聲道,「太陽很大呢,夫人什麼時候才回去?」

  上官靈身為大家小姐,隨時庶出,並不受寵,也不曾到這田野處駐足。這些日子隨著阿嬌行走,雖然陌生,但也不乏新鮮,平心而論,並不討厭這樣地日子,此時左右看著水色,漫不經心道,「總要再一會兒吧。」忽然語塞,看著身後緩緩行來的那群人。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