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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娘娘,司馬大人是臣的好友,」東方朔含笑拱手稟道,「家承世學,文章錦繡,自幼立志,要寫出一本曠古絕今地史書來。臣感其意志,與之相交。」

  「我聽說過的。」陳阿嬌含笑道,看著司馬遷,饒有深意道,「司馬大人,我期待你寫出你想要地史書的那一天。」

  司馬遷一怔,抬頭看著她,目光中有著微微的疑惑不解。如今這個時代,已經不是當初歷史上的那個年代。如今坐在太子位上的,是她地陌兒。再不會有任安左右為難的局面,匈奴也已衰微,李陵不必再降。

  最重要的是,那個端坐在宣室殿的帝王,不會再那麼暴虐無常,喜怒不定。

  那麼,如今的司馬遷,應當可以避過宮刑的屈辱吧?

  年少時觀《史記》,看漢武前事,每擊節讚歎。唯本朝事,司馬遷難免有身在此山中之嫌。無論是他的揚李抑衛,還是對漢武帝直言不諱的批判,總讓人有其挾忿報復的懷疑。

  《史記》十二本紀,唯《漢武本紀》有佚失,是為遺憾。

  而今,她期待著一本,新地,完整的《漢武本紀》。

  「阿遷,」東方朔含笑喚著望著陳阿嬌背影的司馬遷,道,「怎麼了?」

  司馬遷收回深思地目光,道,「這位陳娘娘,倒和我想像的不同呢!」

  「本來就是。」東方朔嗤笑,「見過這位娘娘後,我一直覺得,陛下身邊有這樣一位寵妃,是幸事。」

  「我一直以為,」司馬遷垂眸,淡淡道,「能在被捐棄後重獲寵倖,必有狐媚惑主之嫌。」

  「幸好司馬不是以以為寫史書地人。」

  「是啊。」司馬遷自嘲道,「浩浩中華,泱泱歷史,不知道窮其我一生,是否能將這本巨著寫完。」

  從未央宮西司馬門進,回玉堂殿,要經過刑輕娥地承華殿。陳阿嬌坐在宮車上,聽著承華殿悠悠傳來的琴聲,哀怨迷離,歎了一聲,道,「恐經失恩人舊殿,回頭憶著五弦聲。」

  「娘娘,」綠衣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阿嬌想了想,問道,「綠衣,建章宮快要建好了吧?」

  「應該吧。」綠衣道,「說起來,建章宮建了快整整三年呢。據成烈說,陛下吩咐,不計成本,務求精緻漂亮。」

  「那麼,」陳阿嬌叩著窗櫺,「新宮建成,勢必要廣招宮女,若能將未央宮地年長宮女放一部分出去,也不失一件功德。」

  一一七:西築建章引凰歸

  開了春,過了三月東方湄的百日禮,屈指算來,諸邑公主的三年孝期就要滿了。這一日,陳阿嬌吩咐下來,請諸邑公主到玉堂殿來。

  劉清走到殿下,透過珠簾,看著雅致繁華的玉堂殿裡,神情閒適坐在那裡的陳阿嬌,在寬大的深衣衣袖下,緩緩的握緊了拳。

  「娘娘,」莫失打起了簾子,稟道,「諸邑公主到了「劉清見過娘娘。」她輕輕屈膝,母后故去的這些年來,她早已學會收斂脾氣,此時在陳阿嬌面前,居然能夠完整的行下這一禮,連自己都感歎。

  「起吧。」主座上的女子抬起頭來,面上一片柔和,看上去,仿佛還是極年輕的。而她記得,母后故去前,眼角之邊,已經有了細細的紋路。淡淡勾起唇角,阿嬌知道,她與衛家的人,隔了彼此家族的榮辱,隔了一個死去的衛子夫,永不能安寧相處。因此,相見不如不見。長見不如短見,否則彼此都落得不痛快,快刀斬亂麻問道,「諸邑公主想必清楚,過了這個月,你的孝期就滿了。而你也有十八歲,過了嫁期些許了。所以,我的意思是,讓你儘快出嫁。你,有沒有什麼中意的人?」

  劉清緩緩一笑,記得當年,二姐劉紜去上林苑向父皇認罪前,曾求過母后,如果有一天,到了她出嫁的時候,能夠讓她按照之。嬌嬌可還技人,再也不要為了什麼拉攏什麼爭鬥讓最後一個妹妹走上兩個姐姐的一生涼苦。

  母后,到最後也沒有答應。

  其實,就算答應了又能夠改變什麼呢?母后已經死了,為了讓他們四姐弟能安然在這座宮殿生存。母后,自盡于椒房殿。那一刻,她的幸福。已經不可能了。

  到最後,她還是選擇。走上兩個姐姐的舊路,為弟弟,拼一個安然前程。

  「娘娘,」她馴服喚道,輕輕低下頭去。道,「我喜歡,內史石大人的次子石轍陳阿嬌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待劉清離去,綠衣問道,「娘娘,這諸邑公主,你看……?」

  阿嬌端起手邊地茶盞。輕輕啜了一口,淡淡道,「若這個人選是諸邑公主自己選的。我想,我倒是要重新評估她了。」

  「怎麼?」綠衣一驚。道。石轍,不如當初衛長與陽石公主的夫婿家世顯赫啊。」

  「可是。衛家,也遠沒有當年一門五侯地聲勢了。」阿嬌淡淡笑道,「她若是選了太顯赫,我會怎麼想,」她看了看宣室殿的方向,輕輕道,「陛下會怎麼想?」

  「內史大人石慶,掌治京師官職雖無九卿顯赫,卻是極重要地職務。而石慶,曾為齊王劉據的師傅,這份親善情緣,可保她在石家無憂。」阿嬌贊了一聲,道,「進可攻,退可守,當真是聰明呢。」

  「那,」綠衣擔憂問道,「娘娘打算成全她麼?」

  「為什麼不呢?」阿嬌道。如果劉徹心裡還對這個女兒有幾分憐惜,她又何必枉做惡人?

  也許劉清是未想清楚,也許是衛家認命,以石家幾世純臣的家風,在天子英明,儲位穩固的情況下,要石家陪衛家孤注一擲的謀反,絕無可能。

  阿嬌低下了眉。

  元鼎四年三月,陳娘娘將諸邑公主地意思轉告劉徹。劉徹默然一夜後,第二天,宣室殿傳出了賜婚意旨。

  元鼎四年五月,諸邑公主出嫁。陳阿嬌以目前未央宮身份最高的妃嬪身份,站在宣德殿,同劉徹一同接受諸邑公主及駙馬的拜禮。

  看著劉清一身紅妝,上了車轎,頭也不回的離去。陳阿嬌籲了一口氣,不得不承認,當這座未央宮裡最後一個帶著衛子夫血統的女子離開的時候,她的心是有些舒展的。

  諸邑公主的婚禮,遠遠沒有當年衛長公主出嫁時地隆重。但畢竟是皇室公主出嫁,一應妝奩禮儀齊全。遠赴齊地就藩三年的齊王劉據,風塵僕僕的趕回長安,參加這個嫡親地姐姐的婚典。宣德殿上匆匆一個相見,連相望片刻地機會都沒有。

  宮中地婚典結束,劉據到宣室殿,謁見父皇。

  三年未見,劉徹看著殿下跪著的次子,有些感慨。劉據亦長高了些。面上神情沉穩,不復昔日初赴封地時臉上地迷茫。

  「既然回來了,」劉徹想了想,道,「就多住些日子吧。正逢你姐姐出嫁,你多陪陪她。」

  劉據輕輕低下頭去,恭敬道,「多謝父皇恩典。」

  「陛下,」殿外,內侍躬身稟道,「太子殿下求見。」

  「宣他進來吧。」劉徹淡淡道。

  一身儲君朝服的劉陌進得殿來,叩首道,「兒臣參見父皇。」面上是少年人特有的朝氣自信,劉據瞥了一眼,覺得刺眼,低下頭去,拜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免了吧。二弟。」劉陌淡淡道。

  「父皇與太子殿下有事要議,那兒臣便先告退了。」劉據道,見殿上劉徹點了點頭,便低首退下。出了宣室殿,聽見殿內劉陌的聲音,「再過一陣子,父皇要巡幸汾水。兒臣特來請教監國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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