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為聘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古欽自三年前夫人過逝以來一直未曾續弦,而沈知禮更是年有二十又二都不聞定親,雖說男未娶女未嫁,縱是「有私」也無妨,但這偏偏又牽扯到了古欽奏請皇上冊立沈知禮為後

  這就顯得古欽極為居心叵測了!

  他身為當朝左相,安能將與自己互通私情的女子請立為後?這欲將皇上天威置於何地?又欲將宮中內廷視為何物?倘是沈知禮一朝為後,必會成為他的內廷中倚仗之人,到時內廷外廷互為竄通,他這不是謀私又是什麼!

  徐亭被罷相位,西黨的臣工們眼睜睜看著東党氣焰日益高盛卻沒辦法相抗,此時忽聞古欽亦被彈劾,且又是這等駭人之事,當下紛紛擬章上奏,一連串的罪名就這麼疊壓而上,誓要藉此機會將東黨氣焰一挫到底,就算扮不倒古欽,也要讓他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孟廷輝一派的人自不必說,那些在二省,禦史台、三司諸寺的年輕朝臣們也不肯放過這大好機會。自然是連番上陣,論古欽之罪的摺子如雪片一般紛飛入殿,直呈中書門下案前。

  就連翰林院、大學這兩處以清貴姿態自居的地方,此次竟也略起清議,以為古欽所行確是不臣之舉。

  一時間朝堂風起雲湧,東黨的朝臣們是想保都不敢保,其餘人則是極盡所能地大肆彈劾,接連數日都沒有甘休之勢。

  徐亭、古欽兩位中書重臣先後陷足於彈劾風波中,也著實令其餘老臣們人心惶惶。更有甚者竟然揣度,這是否是皇上在背地裡操控,欲借機貶斥固舊老臣下臺。

  在這風口浪尖上,孟廷輝卻出人意料地向皇上拜表,以古欽三朝老臣,居功至偉,斷不可能行目無君上之舉,請皇上勿信禦史台彈劾之言,並以誣言惑上之罪懇請皇上將侍御史喬博下禦史台獄問審。

  當年孟廷輝因東黨之敵受了多少委屈,誰能想到今日她竟然會「挺身而出」為古欽開脫?還請皇上將喬博下獄問審——這分明是狠狠地摑了先前那些懷疑此事又是她所為的朝臣們一巴掌!

  這一場鬧得是天翻地覆人仰馬翻,自大平開國二十多年來,朝中還沒有出過這麼亂的事兒,人人都在等著看,皇上最後將會如何定奪此事。

  沈知書就是踏著這一團亂事回京的。

  他自青州府離行前,京中朝堂還是一片安寧;誰知他一抵京中,迎接他的不是沈府闔家的熱烈親迎、更不是宮中皇上的特詔傳覲,而是牽扯了他妹妹沈知禮的這一場政鬥之禍。

  且這一場禍端的源頭,正是沈知禮對古欽這麼多年來一廂情願的欽慕之情。

  旁人興許會將此事全然看作勢黨爭之亂,可沈知書卻清楚地知道這事兒絕不可能是空穴來風。若非沈知禮行事張揚不加小心,又怎會讓別有居心的熱借機起事?

  沈知書一入城就聽府上來迎他的下人說了此事詳細始末,回府後連雙親都沒拜謁,便直往後院沈知禮的房裡去了。

  沈知禮鎖門在內,哭得混天黑地,聽人說是沈知書在外,這才起閂將他放了進來,想也不想就撲進他懷中,大哭道:「哥……我……我這回可真是要害死他了!」

  沈知書一手輕攬著她,一手撫著她的背,如同小時候多少次哄她不哭了似地的,安慰道:「眼下哭還有何用……爹和娘怎麼說?」

  她眼淚漣漣地搖頭,抽噎道:「只聽娘說爹被我氣得不行,自覺無顏面上,已有十幾日不曾入宮見過皇上了。我也不敢去見爹爹,我……」

  他眉頭沉了些,聽見一向波瀾不驚的父親這回也動了這麼大的怒,才知事態有多嚴重,靜了半晌,方道:「待我明日入宮,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求情。」

  她一把推開他,淚止也止不住地淌:「替我求情做什麼?你不知道他已是連相位都保不住了麼!我……我豈是因擔心自己才哭成這樣的……」她拾袖抹了抹眼角,哽咽著道:「我幾次想去求孟廷輝在皇上面前幫他說說話,卻又怕私去孟府又惹出什麼事端來。你回來得正好,趕早派人去孟府送張帖子,就說歸京擺宴,請朝中舊友來府一坐,我也好借機與孟廷輝求求情!」

  沈知書聽得無言以對,驚訝之色難掩於面。

  他去宮裡求皇上她且不依,竟要去求孟廷輝——孟廷輝現如今在皇上的心中竟然能有這麼大的份量?

  卷三 景宣元年

  §101.風暴(中)

  但不論如何,沈知書也不忍拂了他這個妹妹的心願。

  一面去拜謁了雙親,一面遣府上下人去京中舊日裡關係親近的朝臣府上送了帖子,請人過府赴宴。

  雖是沈知禮沒有多說什麼,可沈知書又怎會不知她心中是怎麼想的?

  雖然此次因為欽之故,沈知禮以往在朝中的清譽亦受波及,但礙于沈府闔家多年來所受天眷隆寵頗盛,且沈、曾二人又都是原西都舊臣,因而朝中西党、孟黨之人針對此事的矛頭並沒有對向沈知禮,而是將所有罪名都一股腦地拋向了古欽。

  這才叫沈知禮懊惱的責成了這個樣子,只覺古欽是因她一廂情願之故才落得如今這地步。

  沈知禮的性子頗像母親,自入朝以來為人處世極其單純,從不肯把人往壞裡去想。但沈知書卻明白,這次的事情絕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若非有人在背後有意謀劃,又怎會來得如此之巧?他這兩年在潮安北路為官,行事比起當初已是沉穩內斂了許多。潮安一帶數州的地方重吏們有時要比京中朝官還要難相與,因而他如今遇著事兒了總會下意識地多想一想,看是否別有蹊蹺。

  且此事牽扯到冊後人選,沈知書對於去宮中打探皇上心意之舉還是有所有顧忌的,因而並不敢冒然行動。而聽沈知禮的語氣,孟廷輝如今與皇上的關係是愈發親近了,他便想待府上擺宴時敲敲孟廷輝的口風如何,然後再決定要如何去做。

  沈知禮雖然出了這麼大的亂子,但沈知書這兩年在潮安北路的政績仍是有目共睹的。皇上此次詔他歸京述職,無論是要讓他留任朝官,還是要委他潮安北路轉運使一缺,都是令人不敢小看的。因而在京朝們接到沈知書派人送來的帖子後,紛紛一改近日來「避嫌」的態度,皆是如約而至沈府赴宴。

  宮中亦有旨下,道沈知書舟馬勞頓,不必即日覲見,准其在府留休三五日後再奉詔入宮。想來皇上也知道沈府這段日子來亂成了什麼樣,所以才允他在府上多留幾日,好去處理家中的事情。

  可皇上的這道私諭卻令朝臣們聽出來了點別的意思。

  雖說皇上體恤邊路歸京的臣子是在清理之中的,但當此大亂之際,皇上卻仍然示與沈家珠恩,這無啻於明明白白地告訴了眾人,在此事上,皇上心中是不以沈知禮為罪的。

  既然如此,眾人便更加認定了「罪」在古欽,亦揣摩出皇上定是不豫於中書奏請冊後一事,乃致於放任朝中彈劾古欽之潮愈演愈烈而不加制止。

  一年內朝中兩次起事,東、西二黨老臣又相繼落勢,久而唯一得力的就只有朝堂上這些年輕冒尖、熱血湧進的新俊們。

  一時間孟黨勢頭迅猛而竄,朝中三黨鼎立之局,自是而定。

  是夜沈府家宴依約而開,孟廷輝到得最晚。

  她至之時,宴已過半。

  廳中斛銀光晃得璀璨,與坐者大多是沈知書從前在太學和任官職時的同僚,或有像狄念這樣的少時舊友,也都是年輕之輩,聚在一起無甚拘束,見她來晚了也不以為怪,只嬉笑道孟大人政務纏身,罰酒罰酒。

  孟廷輝來沈府的目的自然不是為了給沈知書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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