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江山為聘 | 上頁 下頁
九八


  雖是感動,可她仍知分寸,明白他總不可能為了她而置上皇和平王於不顧之地。既然說是祀福,那定是他真心想要為父母祀福。

  這般一想不禁有些動容。

  從不聞他與父母之間是如何相處的。歷來都道天家最是無情,皇權江山之下重任難分,親情又豈能與尋常百姓人家中作比。他一肩挑負二人一生心血,承統之責到底要大過為子之孝。

  身在九天尊位,卻不能伴父母一日,只能以這種方式同上天祈求父母安康,于他之心是亦難矣。

  「過來。」他在她身前低聲道沖她伸出手。

  她回神,臉色有些躊躇,抬眼望見他篤定的神情,這才將手慢慢擱進他掌心裡,由他拉著出門入觀。

  路上他腳步沉慢地道:「父王年輕時戎馬多年,身上舊傷隱患未除,多年來不問政事本是未免勞神,卻被朝中老臣們以為他是為了給我一手攬政之機。母皇身子連年亦虛番禪位後與父王共同退養西都實乃二人多年心願,縱是我勸亦無用……」

  她聽得出他話中對父母的深情厚意更為他能對她說這些而感顫,不由緊緊反握住他的手,輕聲道:「陛下放心,上皇與平王在西都定會安康無虞。」

  陽光下,轉過臉看她,眼底深意更重了些,嘴角輕動,點頭道:「他二人一生無懼,現如今更不會有事。」

  祥雲觀中早有守吏們準備好一切,就等著他來。

  不令文武臣工隨駕,亦是為了免去那些繁文縟節。高高的祀壇上覆滿雪,生冷透寒。遠山雪色白皚連峰,青天燦陽,一脈無暇。

  他鬆開她的手,邁步山前,翻掌一掀袞服蔽膝,對著祀壇重重地跪下去,仰起下巴,輕闔眸子。

  「今歲初始,正在上皇大禪之後。朕竊惟上皇、平王授位,晝夜躬蹈國政,恐負其命。王者父天母地,朕今郊見天地,伏祈天鑒。願大平江山永固無催,願天下百姓居養無憂,願上皇、平王安康無虞……」

  他的聲音自前悠悠傳來,地沉入地,蓄力震天。

  山間幽靜,遠處壁仞隱有音跌宕不休。

  她亦撩裙跪了下來,雙手握膝,垂下頭去。

  天若有靈,當聽得見她心底祈辭。

  ……願,大平江山永固無催;願,天下百姓鞠養無憂;願,上皇,平王安康無虞。

  ……願,臣能永立君側,看吾皇固江山、養百姓、致太平。

  ……臣不懼己身的忠奸,願只願——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回府第二日,內廷中正式下詔,除孟廷輝勸知制誥、同判吏部流內、知考課院、並賜金紫。

  與前些次不同,這回朝中竟沒人對皇上特旨擢拔孟廷輝一事大肆諷諫,連平日裡視孟廷輝為翰林之恥的翰林院諸臣們在聽見她被除外制擬詔之職後,亦未亂起非議。

  朝中人人皆知,當初潮安北路禁軍嘩變,皇上連夜著二府重臣入覲議事,欲派兩制以上大臣為使、往赴潮安招撫亂軍,可當廷宰執沒有一人肯薦兩制之臣出京平亂,倒是將這重則推給了年紀輕輕、入朝未久、又是女子之身的孟廷輝。

  現如今孟廷輝居功而回,雖有矯詔苛狠之嫌,但她身不在兩制之內,卻肯替兩制大臣們出京北上招撫亂軍,如今皇上封她格外制之職,又豈算逾例?更何況連動党老陳們都不置一詞,旁人還有甚話可說?

  便只能眼紅地看著這孟廷輝一步而入兩制之內,放眼朝中再無女臣比她位高,更是沒人比她升官更快,人人暗道從兩制刀中樞不過數尺之遙,倘是她再得寸功,來年便是拜為參政亦非不可能之事。

  況且,她如今又掌吏部課——

  朝臣們不是傻子,那些精於吏道的人豈會不明此間利害。因知當初曹京受她舉薦而連升兩品,便有越來越多的年輕官吏們開始親附於她,便是從前不與她多交的西黨朝臣們也願往孟府拜帖,凡宴亦會請她過赴。

  朝中多年來東西兩黨分派的局面隱約有所改變,凡親附孟廷輝的年輕臣子們皆被老臣們當面斥作「孟黨一流」,勢必要給孟廷輝也扣上個「結黨不臣」的名頭不可。

  三月初,本該是朝中籌措皇帝登基後首次進士科州試的時候,可孟廷輝的一封「論朝中進士科舉士劄子」卻令朝中上下轟然炸開了鍋——

  劄子中道,若不負上皇當年之志,當使朝中女官出知地方州縣、吏治斐然者可居大任;且請皇上罷撤來年女子進士科,著諸路女子欲求功名者並與男子同試今歲進士科!

  傳聞中書宰執奉旨審注此議時,右相徐亭曾暗下對參知政事葉問竊言道:「女子參政,一旦顯要,必為大亂!」

  §79.   「女子參政,一旦顯要,必為大亂?」

  夕陽餘輝灑在孟府正廳階下的石磚上,孟廷輝坐在廳中,臉色淡然,眼望著坐在廳左的曹京,開口輕輕問道。

  廳中光線較之外面稍暗,曹京的臉也顯得有些黑黜黜的,身子在高凳上坐得挺直,道:「徐相對葉參政正是如此說的,這話今日已傳遍了整個中書,想必皇上也聽說了。」

  孟廷輝垂睫,冷笑道:「徐相倒是膽量非凡,敢在都堂內說出這種話來!此言雖在諷刺我,可他欲置曾經執掌國政凡三十九年的上皇於何地?又欲置曾經官至樞密都承旨的沈夫人曾氏於何地?」

  曹京微一挑眉,「孟大人此番奏請皇上罷撤來年女子進士科,又欲令國中諸路的女學生們與男子一併在今年共試進士科,老臣們定然以為孟大人是不顧朝制、視貢舉為兒戲,徐相也是一怒之下口不擇言罷了。」

  「女子進士科……」孟輝聲音輕低,「自沈夫人曾氏退政,這麼多年來女子進士科可曾出過二府重吏?諸路女學承建已逾二十年,圖的又究竟是什麼?朝廷雖開女子進士科,可曆科女進士們又何嘗得享過正科進士們的品秩官職?多年來不聞女官在朝成就大業者,並非女子無力而為,實是勢不允人而已。今次皇上初即大位,我奏請改試亦是為君為朝,豈是視貢舉為兒戲?」

  曹京卻笑道:「孟大人旁的到沒錯,可就有一言說差了。大人不想自己亦是女子進士出身,安能說女子在朝沒有成就大業者?以大人眼下平步之機,官拜二府重臣不過早晚之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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