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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沈知書在旁邊斜眸看她,目光卻變得有些冷漠,開口道:「你方才說的話中,可有一句是真的?」

  她沒睜眼,聲音輕的幾乎讓人聽不見:「……自然都是真的。」

  沈知書眼底滾過一抹陰霧,起身負手踱了兩步,才又轉頭看向她,眉頭緊緊皺起,「我自幼與皇上一起長大,皇上的性子,我能不知?」

  孟廷輝動了動眼皮,沒吭聲。

  他緊盯著她,半晌後又道:「便連對我,你也不能說實話?」

  她這才慢慢地睜眼,看了看他,仍舊是輕聲開口:「……我方才說的,便是皇上之意。」

  §68.亂平(中)

  半晌,沈知書才錯開目光,走去給自己斟了杯茶,拿喝。

  北地氣候乾燥,她的嘴唇有些龜裂,手背上猶有方才登城時被磚牆擦傷的痕跡。可她就這麼端坐在那裡,不說話的時候模樣平靜,絲毫沒有人在亂軍之中的緊張神態。

  已有一年多未見,早前他離京時,她還是那個入翰林院不久、處處謹慎做人的新科女狀元孟廷輝。此時再見,眼前的這個女子竟已成了臣工們口中的奸佞寵臣。而千里之外,京中朝堂上的那些風雲之事,他在青州亦多有聞。

  在翰林院時敢夜諫太子,入門下省後亦敢接狀彈劾王奇。在台獄中對朝廷命官私自動刑,又暗通禦史台侍御史將魏明先逼出朝堂。位不過從四品,卻享欽賜車駕宅院,便連似廖從寬這等圓滑之人亦肯與她親近。皇上登基點她為大典前導官,因她之故當廷排貶四位朝中重臣。她雖遭貶,可京中朝官哪一個還敢再小看她?

  就連他這個與皇上君臣相知二十餘年的人,見了她也得稱她一聲——孟大人。

  那年春日在嚴酒樓看見她時,他何曾想到這個女子有朝一日竟能有這番榮寵?可她身上這浩蕩皇恩……他雙眉微緊,一念及千里之外九龍鑾座上的那一人,便覺得怎麼都想不通。

  那人的性子他再瞭解不,斷不會單單為了一女子而不將朝綱放在眼中。而孟廷輝又是何德何能,怎會讓那人格外傾心?論相貌,朝中女官比她豔麗者大有人在;論才學,她孟廷輝也未必就是朝中女官中最通史典之人;論為官之道,他妹妹沈知禮又何嘗不是長袖善舞之人?看來看去,好似也就她這一副天地不怕的神色,要比旁的女子來得驕然。

  杯中清茶漸發涼。

  他擱下杯子不防孟輝在後忽道:「皇上有旨,升青州為青州府,由沈大人領知府一職。又自沖州府遷潮安北路安撫使司來青州府,新任安撫使一缺尚未議決。」

  沈知書愕然,「如此突然?」

  她目光淡地。仍是一副歇神地樣子。「並非突然。沈大人自己也說了。與皇上自幼一同長大。怎能不知皇上地性子?北境地事情皇上究竟是如何盤算地。沈大人定是比我清楚。」

  他看向她的目光漸變眼。「孟大人果然不負皇上寵信。」至是才知。她心中是多麼懂得那人。又是多麼肯為那人盡效身心。

  論此一點。朝中怕是再無女子能出其右。

  孟廷輝抬眼瞅他:「沈大人出知青州已逾一年。連皇上登基大典亦未受詔回京中不怨皇上?」

  沈知書搖頭。「皇上諸事自有分寸。」

  她便微笑。「皇上移潮安帥司至青州府。此間深意朝臣盡知。安撫使司一缺。沈大人想是不想?」

  他是萬沒料到她會說這些,語氣又是那般不拘伏束,當下提防道:「我資歷尚淺,安敢奢望掌印一路帥司?安撫使司一缺當由皇上複擇重臣,如此方可安北面軍心。」

  孟廷輝一抿唇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言語。

  沈知書被她盯得有些發毛由撇開眸子望向窗邊,低聲道:「……也曾想過,便是一直留在潮安此地,亦非不可。」

  她輕聲道:「可是因嚴馥之之故?」

  沈知書驀驚,複又看向她,「你……」

  孟廷輝嘴角輕翹,「嚴家富甲一方,沈大人若得嚴家大小姐之助,于這潮安一地為官當是便利不少。」

  他的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盯著她道:「我在孟大人心中,當真如此不堪?」

  她卻只是看著他,久而未言。

  當年大好春日初見此人,那一身浪蕩風流氣再加這一雙漂亮眸子,端的是能迷倒無數春閨可人兒。入京之後更是耳聞目睹了他在朝中上下是何等受一眾女官、貴勳千金的萬般青睞。他的顯赫家世朝中無人能比,他與皇上的君臣相得之情天下更是無人能及。這樣的一個男子,又怎會無所希求地與一商賈女子結定情意?

  不是,實是她想不通,他怎會與嚴馥之二人互生愛慕之

  沈知書冷然拂袖,道:「孟大人向來善於鑽營投巧,但休要把自己那套放在我身上。我與嚴姑娘的事情,不勞孟大人操心!」

  她知他是真的生氣了,便也不惱他這般諷謔她,許久才又輕聲道:「沈大人可知,我這一生無父母無親人,唯一能稱得上是朋友的,也就只有嚴馥之一人。」

  沈知書站定不吭聲,臉色黑沉。

  屋門忽然被人推開來,有人叫他二人出去,說是霍德威已叫齊了營中九品以上軍校,但等孟廷輝出詔宣敕皇上招撫之諭。

  孟廷輝當下便了神色,與沈知書前後出去。

  仍舊是按原路返回,仍舊在那一處令她股粟心寒的高聳木柱下,高海的頭顱高高在上,幾簇碎箭搖搖欲墜,百十來軍中小校披甲聚在一堆,聽她一字字地將皇上釋罪之諭說給他們聽,又亂哄哄地將裱金聖旨傳看了一番。

  孟廷輝冷眼著這些人。

  毫無綱紀。那一張由皇上親筆手書的聖旨,這群亂軍囂眾連跪接之禮都不屑為便搶了去,好似得了那黃綢便是得了人人不死之機。可那上面一個個蒼勁有力的墨字,這些人又有誰是真的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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