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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女官們瞧清,頓時紛紛躁動起來。

  擂鼓聲再一次響起,那邊數人齊齊三聲高喝,驅馬馳散開來,然後便以令眾人眼花繚亂的速度表演起騎術來。

  有人自鞍上起身,右腳離鐙,屈身輕掛馬鬃之上,左腳踩蹬,左手同時探前抓著馬兒長鬃,右手持韁繞場馳行;有人彎身下去,兩手抓住馬鐙,用肩膀頂住鞍橋,人在馬背上倒立起來,任馬兒疾馳慢行,都自巋然不動;還有人只用一腳踩鐙,整個身子都橫在鞍橋一側,一手握鞍、一手把鬃,另一腳順著馬身直直地挺著,當真是令人驚詫咋舌。

  沈知禮在旁輕輕道:「『獻鞍』,『倒立』,『飛仙膊馬』……」

  孟廷輝看得目不轉睛,知道沈知禮自幼定是由其母教習騎射之術,想必是精諳此間諸道,便微笑著聽她一個個解釋。

  眾人表演過後,那個身著銀甲的狄校尉才馭馬行出,然後將韁繩隨便一松,整個人躍身下馬,口中急催一聲,令馬兒昂脖向前奔去。

  女官們均是一怔,不知他這是要做什麼。

  可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他已朝馬兒狂奔而去,未及幾瞬便追上了還未發全力的戰馬,自後面一把握住馬尾,翻身而上,穩穩地落在馬背鞍橋之上。

  他一個漂亮的轉身,俐落地扯出長弓一柄,張弦搭箭,根根白羽雪亮刺眼,就聽弦鳴聲錚錚不斷,那一根根橫鏃利箭便破空而出,一簇簇地紮在了場邊立著的纖細柳靶之上。

  全場驚神。

  孟廷輝亦是驚詫萬分,不想他能有如此身手,紅唇微張,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沈知禮卻在一旁輕輕「嗤」了兩聲,小聲嘀咕道:「有甚麼好看的,我娘說了,這些花架子一點用處都沒有,能在戰場上殺敵的才是真本領!」

  孟廷輝仍是不由自主地望著那個在馬背上意氣風發的狄念,半晌都收不回來目光,心底不知暗贊了多少聲,待聽見沈知禮的話,才回眸淺笑,「你同他倒是有什麼過節,偏要這樣奚落他?」

  沈知禮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撇了撇嘴,「你當我是奚落他?我說的話可是字字珠璣,你千萬別高看了他這身手——若論花樣好看,也許他狄念能排第一,可若論馭馬之精湛、箭術之精准,軍中這些年輕將校裡面還沒人能比得過太子殿下。」

  她聞言,不禁微微揚眉,轉頭望向寶津樓上。

  隔了這麼遠,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卻隱約覺得他正望向她這邊。

  秋風忽地刮起,吹得樓前黃蓋一顫一顫的。

  他是在盯著她。

  看她因為場上的那些年輕將校而興奮得臉龐發紅,看她凝眸望著狄念、久久怔然的神色,看她一副恨不能再上前數步、近睹那些男人們的風采的樣子……

  心頭突然火大起來。

  人被涼風一吹,那火更是一簇簇地燃遍了四肢百骸。

  她若不動不語,他斷不會心起雜念。

  可她又動又語,那目光那神情那臉龐那身子……無一不讓他心起雜念。

  心中在唾棄自己的想法幼稚,可人已撐座站了起來,甩袍轉身,橫邁了兩大步,走到樓頭,定睛向下麵看去。

  那些軍中將校們在馬上高呼,周圍圍觀的眾人紛紛喝彩,女官們巧笑嫣然,其中便有她。

  他看清,不由眯了眸子。

  身旁有屬官來詢:「殿下可是要下場?」

  他點頭,轉身朝樓下走去,又漠聲吩咐道:「備馬,長弓一柄,羽箭二十支。」

  §23.美(中)

  有人遠遠地舞起了黃幟,場中數騎看見了,立時都退去一旁候著。

  狄念亦是收弓,卻不下馬,攬轡在原地兜了個圈子,轉頭望向女官們這邊,又沖沈知禮遙遙一笑。

  陽光下,他臉上的汗珠顆顆剔透,脖頸上黝黑的皮膚也透著亮。

  沈知禮瞧見,又是羞惱,直拉著孟廷輝轉身往後退,口中道:「膽大包天的傢伙!」

  孟廷輝亦非傻子,看那狄念幾次三番對沈知禮的態度,心下也揣度出想必他是對她有意,只是不知以沈知禮的家世地位,這男子究竟是什麼樣的身份,才敢於眾人面前如此不拘禮數,向她頻頻示好。

  可她縱是腹有千疑,卻也明白自己的身份,便忍住沒開口問。

  沈知禮略略退了幾步就又停下,瞟了瞟那面被人高擎著的黃幟,小聲道:「太子殿下要來了。」

  孟廷輝立即抬頭,卻見寶津樓下橫門仍是合著的,半晌一彎唇,笑自己沉不住氣。

  周圍卻有幾個金勒彩衣的女子擠了過來,將沈知禮簇擁在中間,笑嘻嘻地問她道:「都說沈大人府上同天家舊情頗深,想必是知道這狄校尉的底細的,不如說給我們聽聽?」

  孟廷輝微微訝然,不想這些女官們出口竟會如此直截了當。

  待嫁女兒的那點小心思自然是人人都明白,只不過朝中女官婚許之事本就不同於尋常女子,非朝中二府三司六部的才俊之輩不能入眼,可像沈知書這樣的男子又實難於下手,倒不如軍中那些年輕有為的將校們好相與,今日此時見一狄念,這些女官們心中自然都是蠢蠢欲動。

  她想著,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便斜眸去看沈知禮。」

  沈知禮一改先前在她面前羞惱的樣子,此時臉上亦是堆滿了笑:「既是這麼想知道,何不如直接去問太子?橫豎此人也是當年太子從舊都遂陽帶回來的。」

  「我們又不同于沈大人,如何敢去問太子?」有人嘻笑著說,「聽說這狄校尉與已歿武國公頗有淵源,否則也不會讓皇上這麼另眼相待,放在禁中內殿值沒兩年便讓他去了神衛軍,品階更是比旁人升得快,這無功無勞的,便已是正五品的至麾校尉了——想想沈大人的兄長,也沒他升得這麼快呀?」

  沈知禮聽了不發一言,只是盯著說話那人,半晌才垂下眼睫,冷笑道:「你也知是和已歿武國公有淵源的,那還問這些做什麼?單沖武國公這三個字,皇上就算是封他個親爵又有誰人敢持異?不過是個正五品的至麾校尉,就讓你們眼饞成這個樣子了——」

  方才說話的女子見她臉色不豫,忙賠笑道:「瞧瞧,沈大人這莫不是要論我們的罪了?朝中誰人敢對已歿武國公不敬?——不過是不聞武國公生前有子嗣存世,所以想從沈大人這兒討個明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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