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靜思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裝病沒嚇著別人,倒先嚇著孩子了。早知道應該讓喜月帶他出去玩一會兒的。

  大概是太后那一場病來勢洶洶的,多少也讓這孩子明白了一點生病的恐怖。這個時代只有中醫,還沒有西醫西藥,病來得快去得慢,那會兒慈甯宮的氣氛嚴肅沉悶,對小孩子來說,應該是一段非常不愉快的記憶。

  我抱著他唱兒歌給他聽,前前後後想了好些話來安慰他。到底小孩子的忘性大,一會兒就忘了煩惱,磨著要去外頭看看。

  我滿口答應,換了靴子和短袍打扮,抱了他出來。快要天黑了,風一陣比一陣緊,吹在臉上有點發涼。我把他的斗篷紮得緊一些,他掙扎著要自己下地來走。

  牽著他的手,地下的草有些已經半枯,有些還帶著綠意。玄燁這裡瞅瞅那裡看看,一會兒要爬高一會兒要爬低,然後又說要騎馬。

  喜月跟著我們,連哄帶勸地讓他乖乖聽話,明天肯定有馬騎。

  晚上李太醫打發小太監把藥包送來了,喜月就在帳子外面煎藥,裡裡外外都透著一股那種中藥淡淡的帶著苦澀的味道。順治一進來就抽抽鼻子,然後一臉緊張地問:「你生病了?」

  我趕緊點頭,「也不是什麼病,可能是路上累了,又吹了風,覺得頭有點重,吃點藥防著。」

  他點頭,「應該的,小病須防著,省得拖出麻煩來。」又說要再傳太醫來問問,我說不要緊。正好也到時候進膳了,烤制的肉一塊塊盛在大盤子裡端進來,味道特別香濃,顏色也很好看。還有一壺燙過的酒。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了,自己拿了銀亮亮的刀子割下肉來給我放在盤子裡,笑著說:「你嘗嘗,和在宮裡的不是一個味兒。」

  我看看桌上,除了肉就是奶制品還有面餑餑,一樣素菜也沒有,這種吃法是過癮解饞,可是不太健康。

  順治自己也吃了好幾塊兒,端過奶茶來喝了一大口,笑著說:「好久沒這麼放肆一回了,在宮裡多少眼睛看著呢。」

  我嘗了一口,是不大一樣,大概抹的料和宮裡頭不同,而且肉質特別新鮮,的確很香。

  有小太監進來,打個千兒回話,「皇后娘娘那邊傳話說備了上好的烤鹿肉,問皇上是不是……」

  順治頭也沒抬,「是嗎?送到這邊來吧。」

  那小太監沒說什麼就退了下去。

  我覺得嘴裡的肉莫名其妙地就變了股味兒,剛才的香是一點兒也吃不出來了。

  這事兒沒完。

  果然沒多會兒,又進來個人,這次是皇后身邊的宮女來,說得更委婉一些,但意思還是請皇帝過去和皇后一起用晚膳。

  順治的眉毛都挑起來了,說:「我這裡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不用再費事兒走一趟路到那邊去,吃不吃的倒算了,喝一肚子冷風是真的。」

  那個宮女也不再說什麼,就退出去了。

  皇后這兩年和我也就只有客套話說說了,但是有時候目光碰在一起,那種綿裡藏針的樣子,從來都讓人輕鬆不起來。順治不過去,這筆賬肯定是要記在我頭上的,皇后怎麼想是不用問了,她旁邊的嬤嬤宮女肯定得覺得是我調唆著拉著攔著不叫他過去。

  我把酒倒進盅裡,給他一杯,給我一杯。

  別說我沒攔,就是我攔了又怎麼樣?早先多少事情我都沒有仔細去想過,淑妃一進宮就和我不對頭,現在我也知道是誰在後面挑撥。那年大年夜宮女燙著我,我也能猜出八九分來。後來的事一件件一樁樁的就更不用說了,玄燁的事,澄兒的事,烏雲珠的事……

  不管我是不是要忍氣退讓,她已早早地把我當成一個眼中釘,絕對沒有什麼我容忍謙讓就能避過去的餘地。

  後宮裡就是這樣的,不死不休的意思,自己不在局裡,就體會不出來。

  等吃完收拾完,他順手端起茶遞給我。旁邊伺候的人眼睛都往地下看。要說皇帝給妃子端茶,在別人那裡是不可能,在我這邊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他們也早就看熟了看明白了。

  「那你今晚上早點睡,明天上午我陪他們打獵去,等過了午,我單陪你去騎馬散散。你以前和我說過,你的騎術精得很呢,我倒想見識見識。」

  精個頭!見識過包准把他的眼珠子都嚇掉出來。

  我說:「不知道,回頭我吃了藥睡一覺,明天看看好不好。」

  他點頭:「那我陪你說會兒話。玄燁,過來!」

  乳母抱著玄燁進來,請過安,玄燁也就自來熟地往他老子的腿上爬,像個小猴子似的動作很靈活,一看就知道是常這麼幹的。起先還有人說規矩不能這樣,但是時間長了,也就沒有人再來提,反正提也是白提。

  順治逗他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說:「你現在還是用著李太醫的藥?」

  我說:「是啊,他醫道不錯,用藥也挺好的。」

  他點點頭,沒說什麼。

  我問:「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他笑笑,「下午皇后提起來,說了兩句話。李太醫家裡好像沒有什麼人了?」

  「嗯,早先我也聽人說起過一次,好像家裡遭了火,都沒了。」

  等他出去了,喜月過來收拾床,低聲說:「皇后肯定沒嚼什麼好話。」

  我一邊拆頭髮,一邊笑笑說:「我也知道。」

  她自己嘀咕兩句,把枕頭放好,「我說,娘娘,咱換個人吧。太醫院不還有好幾位白了鬍子的太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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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那幾個老頭兒,天天走著來去自己手腳都淨在打哆嗦。指望他們看病?淨開些吃不死人的藥給你。」

  「那也總得避避,皇后既然盯上了……」

  「我一換才落人口實呢。」

  喜月把我的簪子戒指什麼的收進盒子裡,嘴唇又動了一下,沒說什麼,過去把粗大的蠟燭吹熄了,只留一枝細細的在帳角裡,我睡床上,她在地下鋪了睡。

  我躺下了也沒睡著,想了想白天的事兒。在外面紮營到底不像在宮裡一樣,在宮裡的夜,靜的沒一點兒聲息,讓人沒來由的發慌,能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和血脈流動的聲音。這裡不一樣,風聲,遠遠的馬嘶聲,風卷著旗子和帳子的頂布啪啦啪啦的響聲,遠遠近近的,讓人覺得心裡有些飄忽,但卻比在宮裡還顯得踏實。

  喜月在地下翻了個身,我輕聲說:「地下涼吧?你上來咱們一塊兒睡。」

  她小聲說:「那不成。」

  我笑:「有什麼不行的,兩個人焐一塊兒比一個人暖和。」

  「那我也不。」她聲音雖然低,話說的卻很清楚:「保不定這一焐,就焐出什麼對食兒的話來了。」

  我愣了一下:「怎麼?有這話?」

  「眼下是還沒有,再說,娘娘的寵多盛啊。我不過是想著,沒事兒的時候得防著有事兒,省得……就比如李太醫那事兒,娘娘聽我一句,宮裡頭沒有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話,說的人一多,沒事兒也變成有事兒了。」

  我唔了一聲,她說:「娘娘快睡吧,再說話又口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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