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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九


  蕭以靖站起身來,冷冷道:「你鬧夠了沒有?當真是誰和我作對,誰便是你朋友了?不管是人是鬼,是豬狗是畜生?」

  孟緋期便哈哈笑了起來,「怎麼?我和狄人混在一處,你很不高興?那些人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樣,我本來還真不待見他們。既然如此,我倒是得好好想想,該怎麼和他們相處得好些,說不準也能在北狄當個大將軍什麼的……」

  蕭以靖慍道:「若只是任性還罷了;若真敢為虎作倀,傷我大蜀子民,便是整個蜀國的敵人,即便我是你兄長,也絕不會再放過你!」

  「放過我?你什麼時候放過我了?」孟緋期步步逼近,「一次次逐我離開,挑我手筋,留我一條性命,就算是放過我?今日我也挑斷你手筋腳筋,放過你一次如何?」

  那邊聞得這裡有變,已有兩名近衛脫身奔來接應。

  蕭以靖略一猶豫,便先去扶木槿。

  孟緋期劍尖抖動,宛如霜花萬點,迅速將兩名近衛逼退,人已如一只碩大的血紅蝴蝶,自上而下徑撲蕭以靖。

  「還想裝什麼好哥哥麼!」

  銀蛇般的劍尖,竟直直紮向蕭以靖胸膛。

  蕭以靖側身避過,腰間寶劍已順勢抽出,如雪瀑飛揚,如怒東西翻滾,直襲孟緋期。

  他身手不如孟緋期輕捷靈敏、刁鑽毒辣,卻大開大闔,氣勢穩健,竟把孟緋期逼得退了兩步。孟緋期愈發惱怒,反手先擊向纏向自己的侍衛。

  幾個回合後,兩名侍衛已先後受傷,反要蕭以靖從旁相援。

  木槿倚著老樹坐了片刻,疼痛不似方才劇烈,眼見蕭以靖等落在下風,悄悄扣了幾枚鋼針在手,拭著額上的汗水暗暗尋著機會。

  終於等到蕭以靖閃避孟緋期毒蛇似的接連幾劍,孟緋期急於進攻的刹那,木槿覷著空間,連發數針……

  孟緋期明知這個妹妹狡黠多智,天知道針上又抹了什麼古怪毒藥,急忙閃躲之際,前有蕭以靖橫劍掃至,後有兩名近衛夾擊而來,雖拔地躍起避過要害,肩背處還是著了一刀,立時火辣辣地疼起來。

  他又怒又氣,人在半空之際,一眼瞧見木槿發針後已連坐都坐不住,正伏在地上痛苦喘息,心念一動,落地時一邊揮劍對敵,一邊腳下一旋,竟將地上枯枝敗葉連同許多石子一同攏起,踢出,正飛木槿面門和腹部。

  枯枝敗葉還罷了,那些石子經由他那樣的力道踢出,已與尋常暗器無異。

  以木槿目前狀況,簡直就是奪命利器。

  「木槿!」

  蕭以靖掠身而起,劍光如水銀瀉地,卻是奮力將所有石子枯枝盡數擋落。

  未及松一口氣,忽又一團敗葉塵灰直撲面門。

  蕭以靖忙振袖去揮時,背上驀地一涼,身體已被背後利刃所蘊力道衝擊得僕倒於地。

  而此時,劇烈疼痛伴著絲絲奇異而可怖的麻意迅速蔓延開來。

  「五哥!」

  木槿驚得淒厲大叫,慌忙撲了上去。

  蕭以靖忍痛將她一攬,已握住她的手,低聲道:「木槿,別怕!」

  而孟緋期一擊得手,卻也似驚住,垂劍看著他們,臉色已微微發白。

  「國主!」

  「國主!」

  有一旁的近衛在驚呼,亦有稍遠處的人在呼喚,卻已由遠及近,轉瞬即至。

  正是伴田烈同去采藥的小奚、陸平。

  自然,田烈也已到了,依然一襲無常鬼似的黑衣,密密戴著黑色帷帽。

  孟緋期一眼看到田烈,劍尖不由顫了下,神色間明顯多了幾分困惑猜疑。

  蕭以靖只覺那周身的麻意似漸漸蓋住了疼意,又是驚駭,又是苦澀,抬頭問向孟緋期:「這結果,便是你想要的?要我死,要蜀國大亂,要你侄兒和嫂子成為強敵環伺的孤兒寡母,你就滿意了?」

  孟緋期被他那失望之極的眼神看得幾乎想落荒而逃,好容易才穩住身形,叫道:「對!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就在蕭宜泉下不安,我就要蕭氏家破人亡,我就要蜀國……」

  他看著蕭以靖嗆咳出的血,那滾在舌尖的惡罵忽然間再也罵不下去,卻有眼淚從那漆黑的眼眸中滾落下來。

  田烈跪到地上為蕭以靖把了脈,立刻打開藥匣,竟快速倒出好幾種藥來,匆匆塞入蕭以靖口中,然後霍地站起身來,看向孟緋期。

  她厲聲問道:「為什麼在劍上下毒?」

  孟緋期一聽那聲音,震驚得似被雷電劈了一記,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只指著她問道:「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田烈從袖中掏出一物,用力擲於地間,怒道:「不錯!就是我!不過你可別謝我,我忙得很,誰有空救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小畜生!要不是國主答應送我珍奇藥材,贈我太后醫書,誰他媽手賤要來救你這小畜生!」

  孟緋期撿起那物,正是一個笑意溫柔的女子面具。

  就是戴著這面具的神醫,先在蜀都,再在江北,兩次為他續上了被挑斷的筋脈。

  他一直記得她明亮的眼睛,清冷的聲音,微涼的手指,還有能讓他在劇痛裡感覺出絲絲溫柔的熟練動作釙。

  他也曾很努力地盯著那張明顯虛假的面具,猜想她真實的模樣。可惜她不但冷若冰霜,還吐字如刀,仿佛他說什麼做什麼都讓她很不耐煩。

  雖只見了兩面,卻都是在他最狼狽最絕望的時候出現,便叫他不由地存了幾分敬畏,始終不敢冒昧去摘下她的面具。只在夜裡夢裡,他早已無數次地猜測面具背後是該是怎樣的氣質,怎樣的容貌。

  現在,他們終於第三次見面了羆?

  還有,她剛剛到底在說什麼?是蕭以靖讓她救他的?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她,看著重傷在地的蕭以靖,再說不出一句話。

  田烈聽不到他回答,猛地將帷帽扯下,露出那張猙獰的臉,沖上前「啪」的一耳光扇上他的臉,怒道:「我問你為什麼下毒,你聾了?」

  孟緋期乍見她那副尊容,已駭得呆住,待臉上著了一耳光,才捂著臉道:「我沒下毒……」

  田烈怒指他的寶劍,「這叫沒下毒?」

  孟緋期抬起劍,也不由怔住。

  劍鋒上尚有血跡殘存,竟是墨黑的。

  蕭以靖一身黑衣,自然看不出血的顏色,但已有鮮血汪到地上,此時晨光漸明,已能一眼看出那血色近于暗黑。

  不僅是毒,而且劇毒!

  「敢做不敢當的畜生!上次下的毒已經夠狠,這次索性下了無解的毒!當初就該把你的手剁成一寸寸喂狗!」

  田烈恨恨地罵著,又蹲下身檢查蕭以靖傷勢。

  蕭以靖卻已鎮靜下來,隨手拭去口鼻沁出的血,低眸問她:「當真無解?」

  田烈道:「國主,不是我咒你,當真沒太大指望。他這劍下來就想要你的命,已經刺傷了肺葉,所以你呼吸間都帶著血。光這個還好說,最大的問題是他下的毒太烈,傷處又距離心臟太近,很快就會毒氣入心……國主,你懂的。有什麼事儘快說了吧!」

  孟緋期忽叫道:「我沒下毒!我真的沒下毒!」

  蕭以靖點頭,「我信你。」

  田烈怔了怔,「國主這是嫌死得太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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