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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清靜無為,順天應道,道法自然,求的是心與天地精神往來,自在逍遙萬物間。

  可時至今日,她又還能如先前那般瀟灑,一遇逆境,便想著化身鯤鵬,逍遙而去?

  狼毫筆飽蘸墨汁,卻遲遲不曾落下。

  半晌,她吩咐道:「預備一份皇上素日愛吃的茶點,叫人送武英殿去。」

  明姑姑點頭,又問:「娘娘不放心的話,要不要親自送過去?順便問一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也好,免得懸心猜疑。」

  木槿搖頭,「不必了。那不是我該問的。」

  筆下悠悠一轉,《老子》中的一句話已傾諸筆端:「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以其無以易之。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以柔克剛,則無堅不摧——

  許思顏回來得甚晚。

  聽說木槿又去抄老莊,忙走過去看了,並未見到什麼扶搖九天逍遙而去之類的話語,這才安了心,複到臥房去尋木槿。

  木槿臥在床上看書,卻已睡意朦朧。

  許思顏拾過跌落在枕邊的書看時,卻是一部手抄的《東籬十策》。

  木槿聽得腳步聲,便已醒轉過來,揉著眼睛笑道:「原說等你,不知怎的居然睡著了。」

  許思顏微笑,「本就到了你素日睡覺的時辰了。何況看這個,不困才怪!」

  木槿打了個呵欠道:「是樓大哥寫的。多由吳蜀山形地勢一一敘來,和鬼谷子、孫子那些古老兵法相比,倒有另一番味道。」

  許思顏將書冊擲到一邊,輕笑道:「我自然知道。當年……他便是呈上了這個,才讓我相信,他並不是只借楚相名號混個一官半職的庸才。」

  木槿惺忪懶懶轉過,漾著胭脂色霞光的面龐浮起幾分得意,「嗯,我樓大哥自然不是庸才。大吳得他臂助,當是社稷之幸。」

  許思顏低眸,濃黑的睫毛蓋住了眼底波瀾起伏的情緒。

  他若無其事地笑道:「木槿,你和小眠感情倒似越來越好了!」

  木槿向空中嗅了嗅,揉揉尖巧的鼻翼,歎道:「本來瞌睡連連,愣被誰家打翻的醋罎子給熏醒了!大郎的醋海生波大法看來已經爐火純青了!」

  許思顏微慍,抬手拎她耳朵,「誰吃醋了?也不照照鏡子瞧瞧你模樣!圓得跟球似的,除了我,誰能看得上?樓小眠……嗯,十有八九也只是你看上人家了罷?」

  木槿被他一拎耳朵,卻覺耳根子都燙了,沖他揚了揚拳頭道:「樓大哥于我便如兄長一般親切,你哪來的那許多飛醋?再胡說看我把你狼頭打成豬頭,讓你明天頂著個豬頭上朝,才真是當今弘元皇帝登基以來的天字第一號的大笑話呢!」

  許思顏便捉過她的手,拿她指甲在臉上蹭了蹭,微笑道:「以前也曾被野貓抓傷過,鬧的笑話已經不小,再鬧一場又何妨?」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入耳如一道溫泉緩緩淌過,熨得四肢百骸無不妥帖舒適,宛若身處雲端,被陽光暖暖擁著,說不出的愜意安謐。

  她再懶得跟他鬥口,細巧的手臂環住他的腰,將面龐貼到他胸口,靜靜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赭黃色的十二團龍袍,質地挺括卻柔軟,細細勾勒描繡的金色團龍昂首怒目,騰挪于明亮的赤紅雲朵間,於無聲處縱肆張揚,卻叫人格外安心。

  許思顏眉宇間的疲倦困乏不覺間散去。他親著她光潔的額,笑得眼角彎起,「還有,兄長什麼的,有個蕭以靖就夠了,別再亂認了!」

  不待木槿瞪他,他便緊跟著說道:「旁的不說,你那位緋期哥哥,害你害得夠慘吧?可見兄長什麼的,還是越少越好!」

  木槿悻然道:「這次若不是樓大哥幾番捨命相護,我只怕連命都丟了吧?難道這樣的哥哥也認不得?」

  許思顏不答,只默默將她擁得更緊。

  提到樓小眠,木槿便不得不提顧無曲,「對了,大郎,你應了顧無曲,將桑夏給他?」

  許思顏皺眉,卻很快舒展開來,「應了。我早兩年便問過桑夏,她含著淚待說不說的,想來心裡早就在記掛著顧無曲,只是太后不肯放人罷了。」

  木槿心頭猛地一亮,「桑夏……早已是皇上的人?」

  許思顏冷笑道:「太后一心留下桑夏作為自己臂膀,從沒打算讓她嫁人。回絕顧無曲之事,太后根本沒問過桑夏的心意。想那桑夏在寂寂深宮裡虛度了多少大好年華,怎能心中無怨?七年前聽得顧無曲已經投了我,她便也在為我做事了。可惜太后誰也不肯全信,醉霞湖之事連她都瞞了,不然咱們也不至於會有那幾日的劫難。」

  也就是說,對於養育自己成人的母后,背後到底是怎樣的想法,曾經有過怎樣的動作,許思顏可能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他到底是慕容雪親自養育成人,那能忍的,不能忍的,他竟一一忍了下來,再不曾追究過半分。

  只為,那份已經維繫不易的母子之情……

  木槿不覺將許思顏擁得更緊。

  許思顏卻已不願再去想他的母后,繼續道:「這幾日樓小眠在宮裡養傷,我暗中作了些安排,桑夏去探過幾次,兩人早已好得蜜裡調油,若不成全,日後必定生事。」

  木槿原只當顧無曲是一廂情願,聞言眼珠子差點跌出眼眶,「你……說什麼?那桑夏這般清秀雅致的女人,也喜歡顧無曲那個矮胖子?」

  許思顏嗤笑,「很奇怪麼?顧無曲生得再醜再挫,到底頗有才氣,何況又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看得久了,自然情人眼裡出西施。再則,我都能喜歡上你這個裝呆賣傻還長得醜兮兮的小刺蝟,桑夏為何不能喜歡顧無曲?嗯,最叫我不服的,我喜歡你便罷了,怎麼蕭以靖也會對你動心?嗯,還有樓小眠,許從悅……」

  木槿恨得差點咬死他,「你胡說什麼?脊」

  許思顏卻只輕啄她膩白的脖頸,嘀咕道:「就當我是吃醋了罷!可我怎麼越來越覺得我以前是太大度了呢?」

  木槿啐道:「我一年才和他們見幾次面,還引你這樣猜疑,這叫大度?我才叫大度呢,也不想想你從前有過多少女人……」

  許思顏拂開她半松的衣帶,撫過她渾圓的腹部,慢慢向揉弄著,卻還不忘替自己辯解道:「我再荒唐,那是從前的事了。總比你現在看到個俊美的男子便心猿意馬只想認哥哥強!」

  木槿低吟,憤憤地在他唇上咬了一記,「認哥哥,也能說成心猿意馬嗎?」

  許思顏不答,只在那已經不再曼妙卻依然誘人的軀體上撫弄著,看她眼波流彩,紅霞滿面,漸漸失態地在他懷間低低喘息。

  「別鬧……」

  她低低道,「費了一天神,不先去洗浴了早些安睡麼?」

  許思顏俯身親在她胸前,輕輕一咬,聽她克制不住地叫出聲來,方道:「知道晚了,怕擾著你,所以先在那邊洗浴過了。今日雖然費神,只怕往後費神的日子多著呢,不如……且樂今朝!」

  木槿聽得他話中有話,不覺心驚,「朝中……真的出事了?是……北狄?與廣平侯有關?還是與許從悅有關?」

  許思顏眸光一暗,「朕的皇后,著實不該生為女兒身!不過,真真是便宜了朕吧!」

  嬌軟的身體被他托起,輕輕擘開,徐徐壓下。

  緩慢而有力的深入,令木槿低吟著打了個寒噤,渾身毛孔都似在強烈的快意舒張開來,如等待著春雨浸潤的青蔥田園。

  但或者她真的不該生為女兒身,明知不該問,到底還是忍不住又問道:「若真的與廣平侯相關,京中臨邛王……還有母后,不知該如何自處!」

  許思顏淡淡道:「左不過是自作自受。他敢要大吳天下,我便敢斬他全家!至於太后……倒免得我為桑夏的事為難了!既然顧無曲問了你,你便應下他吧!不過還要稍緩些日子,桑夏正幫我查證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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