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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滂沱夜,一夜冷雨洗血腥

  睡得正沉實之際,隱約聽得門上鎖鏈聲動,木槿一驚,頓時睜開眼來。

  天色已黑,窗外透著燈燭的光亮,然後隨著打開的門透入屋內。

  大約著實困乏,樓小眠並未避嫌,也未委屈自己睡冰冷的地上,竟是和衣臥於另一頭,此時亦已睡著,懷中兀自抱著木槿的雙腿。

  他卻比木槿還要晚醒片刻,見有人入內,方勉強坐起身來。

  不遠處的屋子,忽傳來蘊了憤怒驚恐的叱駡哭叫聲旒。

  正是秋水的聲音。

  木槿眯了眯眼,沒有作聲,只冷淡地看向進來的女子。

  面薄腰纖,姿容婉麗,尤其一雙濃睫纖纖如翼羽撲展,正是許從悅的愛姬纖羽女。

  她身畔的隨從卻是兩名異常高大的漢子,其中一人正將手中燈籠提得高高的,好讓纖羽看清屋內情形。

  待得木槿、樓小眠先後坐起,纖羽已掩唇輕笑,「皇后娘娘?左相大人?這同榻而臥,顛鳳倒凰,便是當一輩子的囚犯,日子過得也精采啊!真是白瞎了皇上那片心,受了那樣重的傷,也不管正和我們王爺打得如火如荼,先分兵出來尋你們……不知眼見如此情形,會不會恨得把頭上那頂綠帽子砸到你們臉上?」

  秋水那間屋子裡隱隱傳出男人的淫笑,而秋水明知木槿也已落入人手,生恐令她為難,竟然沒有向木槿呼救,只是奮力地掙扎怒駡,不難猜測那邊正發生著什麼事。

  木槿捏緊拳,盯著纖羽歎道:「秋水那丫頭,素日也是雍王時常見面的。他知道你這樣對她麼?」

  纖羽媚眼流波將他們悠悠瞥過,咯咯笑道:「皇上派人過來尋你們,王爺便趕緊派我過來了……你說他知不知道?」

  木槿搖頭,「我不信!」

  纖羽嘖嘖道:「他反將皇上一軍,毫釐之差便能要了皇上的命,你還敢信他?你當他還是那個危急關頭,只帶上你一個奪路奔逃的雍王殿下嗎?」

  木槿道:「雍王也許會被權勢富貴所惑,一時迷了心竅,可能行事兇狠,但還不至於卑鄙下流到派人糟蹋我的侍兒。」

  纖羽便笑得花枝亂顫,「是敵非友,涇渭已分,皇后娘娘還敢想得如此天真,當真枉負了這一向的狠辣聲名!如今我明著告訴你,我們王爺的確念著和皇后的舊情……念著舊情,所以便不忍親自動手,才叫我處置。王爺說,要你死,要左相死,死得越慘越好,才能讓皇上因你們而心神大亂!他要你們敗,敗得徹徹底底!」

  「死得越慘越好?」

  木槿怒極反笑,「難道慕容琅沒告訴雍王,我死得慘,雍王的親娘會死得更慘?不知纖羽姑娘想要吉太妃怎麼死?」

  纖羽雙睫撲閃,眼睛美得妖異。她靠近木槿,悠悠道:「旁的我一概不知,我只知……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笑得嫵媚,絢爛得不似一名小小姬妾所有,但眼底的惡毒和刻骨恨意終於在最後幾個字裡迸出,讓那張漂亮的面容扭曲得近乎猙獰。

  秋水的怒駡聲已轉作驚惶哭叫,然後在男人痛快的笑聲裡發出忽一聲極撕心裂肺的尖聲慘叫,便連那哭叫聲也慢慢低了下去,只剩了斷斷續續的哭號呻吟。

  卻已痛不欲生,悲慘之極。

  木槿臉都黑了,早已赤足跳下床來,便要衝出門去。

  纖羽卻似極痛快,笑道:「娘娘哪裡去?嫌樓相身嬌體弱,服侍得不夠好麼?放心,這裡還有身強力壯的,不用這麼迫不及待!」

  皇后再厲害,到底是女子,還是懷孕六七個月的女子,那腫脹的雙足和蓬亂的頭髮,便足以見證她此刻精神狀態不佳。

  何況,她身後尚有兩名壯漢保護,足以護她周全,再不會怕這個手無寸鐵的小皇后。

  壯漢眼見木槿要衝出,果然伸臂阻攔。

  可木槿完全無視他伸到前面的手臂,眼見快要衝到壯漢攔他的手臂前,光裸的腳踝轉動,竟突然轉了方向,徑襲纖羽。

  纖羽還沒來得及躲閃,木槿已捉了她手臂猛地一扯,將她拉得一個踉蹌,人已向一邊歪去。

  壯漢連忙要上前相助時,木槿左手扼了纖羽脖頸,右手更不遲疑,狠狠紮下……

  「啊——」

  纖羽只見眼前幽幽光亮一閃,竟被木槿手中之物狠狠捅入右眼,痛徹骨髓……

  木槿甚至毫無收手打算,紮瞎她一隻眼後,手中之物兇悍地往下一拖,竟劃過她面頰,在一片鮮血淋漓間抵到她咽喉處。

  直到此時,其他人才看清她手中竟是一根碧玉簪。

  慕容琅早聞皇后狠辣多智,將她隨身之物收繳得一乾二淨,連髮際珠花都被摘得只剩了一隻最簡單的碧玉簪。

  可便是這枝並不鋒銳的碧玉簪,在木槿手中化作殺人利器。

  摘目,毀容,制敵,一氣呵成。

  幽黑的眸子冷冷掃過兩名壯漢,以及聞聲沖進來的數名守衛,木槿居然能笑得甜美。

  「各位,吉太妃的性命不重要,她的性命重要不重要?」

  那幾人各持雪亮刀劍在手,對著這個大腹便便蓬頭赤足的皇后,已駭得面面相覷,一時不敢上前。

  纖羽被她扼於掌中,滿臉是血地睜大僅餘的那隻眼,竟連話都說不出一句。

  待要掙扎時,木槿左手竟如鐵鉗般夾緊她嬌柔的臂膀,右手再度揚起,紮下,竟在她喉管旁又捅下一記。

  纖羽喑啞地慘叫一聲,連手腳都軟了,驚恐地喘著氣再不敢動彈,卻在疑心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

  她臉上頸上的血泉湧而出,此時淅瀝瀝噴灑於地,淋濕了木槿的裙裾,將她雪白的雙足浸梁染得通紅。

  但木槿恍若未覺,沖那守衛寒聲喝道:「還不去把我侍兒放了?不然看我紮瞎她另一隻眼,活剝了她皮!」

  守衛退後一步,彼此相視,卻沒有動彈。

  樓小眠已下得床來,不動聲色掃過程木槿臃腫卻挺立如刀鋒的身段,淡淡道:「你們上了這位纖羽姑娘的當了!雍王便是反了朝廷,也不可能輕易來動皇后和皇后的人。她矯命行事而已!真讓皇后吃了虧,不論日後雍王是成是敗,你們都休想活命!」

  便有頭領模樣的守衛終於出聲道:「樓相還是省省心,少挑撥離間了!纖羽姑娘是奉王爺之命而來,帶了王爺的親筆手諭,我等豈會不識?」樓小眠哼了一聲,「雍王的手諭裡,必定只寫了讓你們聽纖羽之命行事,沒提怎麼處置皇后吧?」

  守衛的氣焰便弱了幾分,遲疑未答。

  樓小眠便知已然猜中,歎道:「雍王目前正與皇上對峙,何等緊要的關頭,哪有空細細吩咐?自然只將如何處置之事口頭和纖羽說了,讓她來安排而已……我雖不知雍王到底是何打算,但深信他絕不會昏憒到要皇后和她的侍兒盡數不得好死……」

  木槿冷笑道:「自然是這賤人自行改了主意,蒙蔽你們這些蠢漢!論起仇恨,我和慕容氏早就結怨結得深了,慕容琅更是吃過我大虧,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可真擒我到此又怎樣?也不過是軟禁而已,何曾敢碰我一根頭髮!只因吉太妃在我手上,連這位慕容家的郡主忍了又忍不敢傷我,雍王又怎會下令殺我?」

  守衛隱約知道些吉太妃與雍王之間的關係,平素更知雍王對吉太妃的敬重,聞言更是遲疑。

  木槿聽得那廂秋水還在哀聲慘叫,恨得咬牙切齒,手起紮落又在纖羽脖上刺了一記。

  這回溫熱血珠迸濺,大片灑向木槿的面龐。

  木槿不以為意,寒星般的眸子掃過他們,喝道:「還不去放了秋水?她的小命抵不上吉太妃尊貴,出了事就拿吉太妃雙臂來抵如何?或者,在雍王面前一寸一寸敲碎她全身骨骼如何?」

  在緩緩滑落的血珠的映襯下,她的如雪容顏便更添了幾分狠厲;更狠厲的則是她的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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