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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木槿聽他話語裡似有幾分僥倖之意,歎道:「預備找地兒撤退或藏身吧!來者是敵非友,咱們只怕有點麻煩!」

  小魚怔了怔,「此時禁衛軍也快到醉霞湖了吧?」

  木槿道:「禁衛軍第一要救的是皇上,豈會搜山找我?若是真有人找我,也沒必要大舉搜山。顧湃很可能跟在皇上身邊,青樺若耽擱下來,倒是可能與哪路人馬匯作一處,但他們二人身邊都有素心蠱,找我並不難,根本無須這般大張旗鼓。」

  說話間,近侍們已匆匆收拾隨身之物,抹去有人待過的痕跡;秋水則又拿出糕點來奉與木槿。

  「娘娘好歹再吃些,才有力氣趕路。」

  木槿腦中猶時時浮現著夢中許從悅一刀捅向許思顏的景象,很有些神思不屬,亦知自己身虧體乏,經不起折騰,遂接過那冷硬的糕點來,小口小口地用力咀嚼著。

  秋水這才放心,又將事先預備的清水奉上,——依然芭蕉葉所盛,卻細心地放在凹下去的山石上,並用闊大的葉片覆著以防落入灰塵。

  木槿飲了,又問秋水:「好像不曾看你吃東西?」

  秋水忙笑道:「方才小魚在附近采了野果來,很甜,我已經吃了許多。」

  若真甜,她奉上來的便該是野果,還不是這冷硬的糕點和冰涼的清水了。

  木槿也不揭穿,攜了這個跟自己千里迢迢來到異國的忠誠侍兒起身,笑道:「好。待咱們天明和皇上會合,再找人去燉熱熱的羹湯來喝。」

  正說著時,那邊又傳來千陌的低喝:「誰?」

  便聽一個熟悉的嗓音亦在低問:「千陌嗎?皇后何在?」

  木槿不覺眼睛一亮,「青蛙!」

  那邊人影閃動,果然是青樺三步並作兩步奔來,匆匆行禮道:「見過娘娘!」

  木槿應了,尚未及問話,便見他身後還有人影閃動,抬眼看時,卻不知是驚喜還是驚嚇,失聲喚道:「樓大哥!」

  他身後有人烏髮如墨,素衣如雪,正是樓小眠輯。

  或許為在黑暗中掩藏形跡,樓小眠的素衣之上猶罩了件玄色披風。雖然風塵僕僕,他看著依然俊秀清弱,飄逸不凡。

  青樺忙道:「我辦妥事情前來與娘娘會合時,發現護送娘娘的禁衛軍死的死,散的散,正沒主意時,樓相接了娘娘的信函也匆匆趕到了,於是便匯作一處,借了素心蠱沿路尋過來。」

  聽得木槿呼喚,樓小眠亦似松了口氣,「皇后娘娘!」

  卻先將披風解了,自然而然地披到了木槿身上。

  木槿笑道:「樓大哥怎麼來了?我並不冷,待會兒又會得趕路,更不會冷。」

  樓小眠就著些微的星光仔細地打量她的氣色,淺笑道:「一路急著趕過來,我正熱得滿身汗,嫌這披風累贅。皇后便當是在替我先收著這披風吧!」

  他的身後跟著鄭倉、阿薄,自然不會沒人替他收披風,卻是現編出個理由來讓木槿披上他的衣衫。

  木槿感激,忙拿衣帶攔腰將過於寬大的披風系了,說道:「咱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樓大哥從那邊過來,應該注意到有人正搜過來吧?」

  樓小眠已皺眉,歎道:「打翻醋罎子的女人真可怕!」

  木槿不敢再耽擱,一邊帶著隨侍跟了樓小眠向前走,一邊納悶道:「什麼醋罎子?莫非指太后?先帝已經不在,她吃誰的醋呢?」

  樓小眠向後面隱約的燈火一指,「是太后的侄女兒。」

  木槿恍然大悟,「慕容琅!」

  樓小眠嘲諷地向後看了一眼,「皇上對慕容家防範得極嚴密,她能在京中調的兵馬應該很有限吧?居然不顧許從悅那邊急缺人手,趕著跑來對付情敵了!」

  「情敵……」木槿揉揉鼻子,「指的應該不是我吧?」

  樓小眠跟著她揉揉鼻子,「不知道。我也覺得不該是你。皇后雖尊貴,但論起這副相貌,再加上如今這圓滾滾的身子,實在是……」

  他握著唇咳了一聲,似努力掩藏自己的嫌棄,卻又忍不住自己的毒舌,嘀咕道:「許從悅就是看上我,也不至於看上你啊!」

  木槿一個趔趄,差點沒摔著。

  樓小眠早伸出手來托著她的腰,將她扶住,輕笑道:「皇后小心!」

  還扶她,明明就是想害她的節奏啊!

  木槿瞪他,卻只見到星光下他蘊了笑意的秀美面龐,一雙清眸瑩亮,明珠般在暗夜裡通透著,滿滿都是溫柔的戲謔。

  他柔聲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何況皇上素有謀略,即便許從悅有心算計,也未必會落於下風。」

  木槿才知他必是看自己心情低落故意取笑逗樂,惱得伸手在他扶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記。

  若是許思顏,必定暗中運勁讓她掐,順便笑話她手上無力,掐都掐不動他……

  可樓小眠顯然沒那麼壯實,柔軟的肌肉很輕易地被她捏到了手中,再一加力……必然是很疼的。

  但樓小眠由她掐著,恍若未覺般繼續前行,連眉心都不曾皺一下。

  因幼年筋脈受損的緣故,他不但不能習武,身體也比尋常人病弱許多。

  而就這麼個文弱書生,緊跟著她一路從京城找來,甚至黑燈瞎火走了這麼久的山路。

  木槿忽然心虛,連忙鬆手,看著木頭般不知疼的樓小眠,便有些無奈,低了嗓音問道:「樓大哥,你認為皇上應該安然無恙?」

  樓小眠輕笑,「安然想必是安然不了的,但皇上既打算布下羅網算計他人,必定早有防範,即便事出突然,自保應該問題不大。何況你及時替他安排兵馬,又節約了他調兵應對的時間,許從悅若不能阻止禁衛軍聯絡上他,化被動為主動應該就在朝夕之間。」

  這推斷正與木槿自己暗暗思量許久的結論相同。

  但從樓小眠口中說出,她原來忐忑的心境竟似瞬間安定許多。

  他仿佛天生便有一種讓她信任的氣質,甚至讓她信賴他的判斷,更勝於她自己。

  長長地舒了口氣,木槿看了眼身後隱隱可見的火把光亮,目測相距還有一段距離,遂細細問道:「於是,慕容琅其實在壞許從悅的事兒?她這時候應該趁著援兵未至時幫著許從悅追擊皇上吧?」

  樓小眠道:「我們過來時曾聽幾名散兵聊過,說他們郡主瘋了似的和雍王吵崩了,領了一大隊人馬便奔這裡來,說要搜一個有身子的女人。那些散兵再想不到搜的竟是皇后娘娘,都在說必是雍王私下裡養的外室,才惹得慕容琅這般醋意大發,顧不得雍王那邊正是用人之際,趕著先清剿情敵要緊……」

  木槿不覺嘲諷而笑,「外室?難道她忘了,她自己尚有和我五哥的婚約在身呢,便是雍王真有外室,也輪不到她管吧?」

  樓小眠歎道:「木槿,你不會到現在還認為,雍王對慕容琅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漠無情吧?」

  山路高低不平,極是崎嶇。雖有鄭倉、青樺等在前面開道,這夜間的小道依然極難行走執。

  木槿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著,皺眉行了幾步,方道:「其實從悅早已處心積慮在算計皇上了吧?去年吉太妃相助慕容家害我,皇上本已對從悅有幾分戒心,但從悅在陳州被慕容家設計,又被慕容琅追得抱頭鼠竄,皇上才開始相信他不可能和慕容家合作……」

  樓小眠截口道:「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當日德壽宮意圖算計皇后兄妹之事,雍王可能早已有所察覺,並告訴過皇上。皇上隨雍王出宮並教訓慕容琅,不過是將計就計,一則看慕容家在打什麼主意,二則看雍王是否忠誠,三則……」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木槿,「若皇上聽說與蕭以靖有關,必定也想知道皇后見到蕭以靖後會有怎樣的反應吧!」

  木槿絆著了一處山石,趔趄了下。

  樓小眠忙將她扶住,然後握了她手腕攜她同行,輕笑道:「此事鬧得頗大,後期曾讓我和幾名近臣參與審理。我細細問過皇上與雍王在涵元殿會面的時間,皇上去雍王府前後的言行,以及皇上回宮的時間,且我又恰好查到,蘇賢妃去為皇后解圍前,曾收到皇上近衛傳過去的一道密函……雖無十足證據,我也敢斷定,皇上應該早已知曉慕容家欲陷害皇后之事;而其後皇上對雍王的信任,也足以斷定,這事必定是雍王最先察覺的。也許……是雍王早就和慕容琅商議好的,明著投了皇上,暗中卻與慕容家聯手。這一招,真是……絕了!」

  「這頭大狼,真真可惡……卻被坑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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