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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與瑤光殿相比,蘇亦珊的傾香宮才算真正的門庭冷落。

  傾香宮無香,只植了數株老梅,都已有些年代,枝幹遒勁如鐵。只是此時正值夏日,早不見疏影玉瘦的清姿傲骨,惟餘綠意蔥翠繁盛,湮於眾多花木間,再看不出一絲特別之處。

  蘇亦珊便立于老梅下方仰著頭,似在搜尋著冬日裡的暗香疏影,鐵骨錚錚。

  木槿瞧著她清麗的側臉,笑道:「當時我沿湖而行,不耐煩看到慕容依依對著父母撒嬌垂淚的那副嘴臉,才折返前往另一個方向,撞到了那兩名小宮女。小宮女辦完事後,要麼往前,則會遇到慕容家的人,斷不可能說笑打鬧遺落花朵;要麼往後,則是折返德壽宮內殿,那段路雖有一部分沿著池水,但並無可以藏身的花木樹叢。你是有備而來,刻意為我解圍。」

  蘇亦珊輕笑,「皇后娘娘果然聰明人!」

  木槿道:「我們都往那邊而去,以蘇家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能打聽出緣由,原不是什麼奇事。我只奇怪,你從哪里弄來的那種木槿花?」

  蘇亦珊微笑,凝霜縈雪的纖纖玉手輕輕一揚,張開,未見枝搖葉動,她手邊已多了一枚梅樹葉子。

  木槿恍然大悟,「人道蘇家書香門第,竟忘了儒將也是將軍!蘇賢妃好快的手法,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作弊卻能不被察覺,委實難得,難得!」

  「皇后娘娘過獎了!不過是小小障眼法罷了!」

  蘇亦珊遜謝,神色間卻已多出一絲倨傲。

  趁人不注意時偷采一朵木槿花藏於袖中本不出奇,但許思顏、臨邛王、木槿等都是習武之人,身手不弱,當著他們的面偷樑換柱公然作偽證,這能耐可真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

  木槿覺得許思顏真是好福氣,娶的妻妾各有神通,連最不引人注目的蘇賢妃都能這樣深藏不露。

  歎笑之餘,她問道:「去年在伏虎崗,你兄長便幫我過一回,這一次你也幫了我大忙……這好處,我可記著了,卻不知幾時能還回這份情?」

  蘇亦珊轉眸看向她,「皇后娘娘打算還這份情?」

  木槿歎道:「賢妃有事不妨直說,我的確不喜歡欠別人情。」

  人情債,不好償。償不了,仿佛隨時隨地都低人一等。木槿不喜歡那感覺。

  好在蘇亦珊比她預料得直白多了。

  她道:「我幫皇后,的確別有所圖。」

  木槿詫異,「請講。」

  蘇亦珊眸中終於閃過奇異光亮,向木槿斂衽一禮,「聽聞吏部莊侍郎的二小姐莊紫陌下個月要嫁人了,請皇后想個法子,攪黃這樁婚事吧!最好把她也送宮裡來,讓她當個美人或才人什麼的……」

  木槿聽得一頭霧水,「你跟莊二小姐有仇?」

  現今宮裡終於有了個才人,就是那位被從柔妃貶入冷宮的慕容依依。

  一旦入宮為妃嬪,這輩子再怎麼尊貴,也將和正常人的幸福生活無緣了。

  柔妃、賢妃的命運已經在這裡,何況更低幾等的美人、才人?

  蘇亦珊的神情像是籠了煙,迷了霧,半晌才道:「無仇,無怨。我和她是手帕交,從小到大的深閨密友。聽聞她所嫁的李家五公子極不成器,她自己更是悄悄傳信給我,說若嫁給那等浪蕩無行之人,還不如入宮來陪我一世。」

  「陪你一世?」

  木槿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是。宮中富貴卻清靜,正宜修心養性。我們彼此陪伴終老,這一生也不寂寞。」

  她的笑容裡有一絲患得患失的忐忑,但說到後一句時,那眼底的光彩幾乎能用炙烈來形容。

  她向來清冷孤高,寄情詩詞,看來極淡漠的一個人。木槿再沒想過她也會有如此熱烈的時候裔。

  和脾性相投的姐妹在深宮裡相攜相扶一生,在她看來便是幸福嗎?

  對於必須嫁給浪蕩公子的莊二小姐來說,應該就是了吧?

  既能報恩,又能一下子成全兩名女子的心願,還能為許思顏納個妃嬪博個雍容大度的聲名……

  木槿答應得很快捷。

  皇后已經不孝了,萬萬不可再錯過成全自己賢良名聲的好機會,——這機會著實不多。

  回瑤光殿后,木槿即刻叫人去打聽莊二小姐之事。

  原來莊二小姐的母親與蘇亦珊的母親是金蘭姐妹,莊母早逝後,莊侍郎另娶續弦,莊二小姐與繼母合不來,倒有一大半的時間住在蘇家,直到蘇亦珊嫁入太子府才不得不回家去住。

  既與繼母不睦,婚事難免草率。李家雖然大富,卻是依仗右相衛輝成事的,並非名門世家。李家盼娶位高門嫡女提升自家地位,莊夫人則看上李家聘禮豐厚,故而一拍即合,誰來管莊紫陌願不願意,李家五公子品行好不好?

  待這日許思顏上朝回來,木槿便商之于許思顏。

  她自然不肯提蘇亦珊為她遮掩之事。但許思顏亦知她承了蘇亦珊的情,他又重用蘇世柏父子,正因不得不冷落蘇亦珊而發愁,見蘇亦珊有所求,自然也願幫忙。

  只是他聽說蘇亦珊明知莊紫陌入宮必定無寵,還想把她安插到深宮裡來做個有名無實的妃嬪,不覺有些鬱悶。

  他脫下他明黃色的華美冠服,接過秋水奉上的茶,歎道:「木槿,賢妃這是把皇宮當成可以富貴終老的世外桃源了?」

  木槿讚賞道:「大郎近來頗有自知之明!」

  「……」

  許思顏深感夫綱不振,更是抑鬱。

  木槿很同情蘇亦珊和莊紫陌,然後便開始同情許思顏。

  也許他的福氣並沒想像中的好,深藏不露的美妾們純粹把他的後宮當成修心養性的寺廟了……

  好吧,說起此事,驕狂善妒兇殘狠毒的皇后娘娘顯然功不可沒。

  木槿甚感負疚,但絕無改正之心。

  見許思顏褪去尋常時帝王的雍貴驕矜,皺眉低眸的模樣無奈無辜,清眉秀目愈顯俊美無雙,她不覺有些心虛,親手過去為他斟滿了茶,以示他的皇后不僅可以橫刀立馬,也可以溫婉賢淑,可謂文武雙全……

  許思顏卻不曾發現木槿一意展現的文武雙全。

  他抬眼見木槿著一件素紗的寢衣,殷殷過來奉茶時,素袖滑到手肘,露出藕段似的臂腕,心中已是一蕩;再往上瞧,便見低低的領子上方,鎖骨玲瓏,肌膚白膩……

  頓時渴得一股火焰從小腹直竄上來,止也止不住。

  木槿見他額上汗水瑩潤,目光灼然,納悶地向外看了一眼,說道:「外面熱得厲害麼?朝服的確厚重了些。」

  她刻意表現自己的賢良,於是取了自己的團扇坐近他,一邊伴他喝茶,一邊替他扇著扇子。

  許思顏只聞得木槿獨有的草木清新氣息撲面而來,頓覺毛孔舒張,通體舒泰,卻再也遏不住某處的緊繃和衝動,伸手便將她猛地一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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