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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才人……

  從一品的柔妃已是萬分委屈,如今居然是才人……

  慕容依依再也克制不住,向慕容雪失聲哭叫道:「太后,太后救我!」

  臨邛王直到此時才覺出那年輕帝王加諸自身的壓力驟減,發冷的手足漸漸恢復過來,聞言又氣又怒,指著向來疼惜的女兒叫道:「你怎能如此糊塗,做出這樣的事來?好歹……好歹和我們……」

  好歹和父親、姑母商議商議吧?

  她這一出演得再妙,也已將她自己連帶慕容家推到了最前方,不成功,便成仁……

  別說許思顏,便是擺到任何人跟前看,都會認定從頭到尾全是慕容氏布的局。

  說什麼讓太后清查德壽宮中逆賊,其實不過礙於母子親情,不好定母后的罪罷了!

  慕容雪寒眸一凝,淡淡道:「不用說了!橫豎她會受她自己該受的了!」

  她側頭吩咐:「桑夏,你陪王達走一趟,把慕容才人在素沁閣安頓妥當再回來。」

  桑夏垂頭應了,忙帶了兩名侍兒扶起慕容依依,輕言軟語帶她離去。

  慕容依依畢生何嘗受過這等委屈,連聲哭喚道:「太后!爹爹,娘啊……救我!」

  林氏眼見親女受苦,不由得邁步跟於身後,哭得肝腸寸斷,「依依,依依,我可憐的孩子……」

  慕容雪也顧不得看慕容依依母女如赴地獄般的絕望,美眸冷冷掃過臨邛王父子,「跟我來!」

  臨邛王等雖心疼慕容依依,也只得緊跟慕容雪而去。

  ——搬石頭砸到了自己腳尖——

  片刻後,德壽宮內。

  慕容雪終於按捺不住,甩手將侍兒剛奉上的一盞茶打落,摔得茶湯淋漓。

  金磚上熱氣嫋嫋,門窗緊閉的大殿內便散發出幽異的茶香。

  她幾乎慪得吐血,恨恨道:「嫁入皇家十年,這丫頭居然還這麼沉不住氣,生生壞了我的大事!」

  臨邛王汗意直冒,苦笑道:「大約……是心中恨極,臨時起意吧?前兒她便和她娘說,皇后越來越不把她放在眼裡,千方百計地羞辱於她,她每次見到皇后,都恨不得把她活活掐死……偏偏還得畢恭畢敬行禮聽訓,受盡委屈……」

  慕容雪道:「那又如何?這樣沒城府,活該她被發落到素沁閣那樣的冷宮裡受罪!換在哪朝哪代不等著受人算計!虧她從小見識得不算少,搭進自己不算,也毀了咱們好容易布下的局!」

  慕容繼源歎道:「可不是!以那兩位的狡猾,下面再想設計他們,只怕難了!」

  他越提越懊惱,歎道:「那日懸崖邊真是險,那馬雖說是我們自己下的藥,可瘋起來哪裡會受控制?幾乎搭進了這條命,才騙過蕭以靖那頭狐狸,讓他以為我真的遇險才出手相救……隨後借著報恩的名義,費了多少心思才接近了他,勉強算作半個朋友。母親又哄得皇后以為咱們真的有求於她,便是今日不成,來日亦可另作打算。可給姐姐這麼一鬧,必定打草驚蛇。皇后公然與慕容家決裂,蕭以靖也識破我別有居心,從此處處防範,連皇上都開始猜忌打壓……」

  臨邛王頭疼不已,「事已至此,如今只能先想對策,好好計畫下一步行動吧!話說,上回繼棠出手時,便該直接取了那丫頭性命才是。」

  慕容雪道:「若那時取了她性命,只會讓蜀國和皇帝同仇敵愾,一起對付我們。皇帝如今極愛蕭木槿,便對她和蕭以靖那層不清不楚的關係頗有心結。若今日計謀能成功,擊殺木槿的同時嫁禍蕭以靖,令人認定是蕭以靖意欲淩辱親妹,皇后因抗拒而被殺,皇帝心痛之際必定恨極蕭以靖,如此既可除了依依心頭刺,又可令吳蜀交惡,——便是皇帝相信蕭以靖未殺木槿,二人嫌隙已起,沒了木槿居中紐結延續兩國交誼,敵對只是早晚之事!」

  臨邛王歎道:「誰知這兩人會這樣警覺?皇后雖中計前來,可預備迷倒他們的蠱蟲還未及放出,她便調頭就走!蕭以靖拖著不走,難道為了見木槿嗎?為何有機會見面,連一句話也不肯多說?」

  慕容繼源將這些天搜索的關於蕭以靖和皇后過往資料在腦中理了理,冷笑道:「大約是心虛不敢相見吧?他們間必有私情!皇上也不是喜歡拈酸吃醋的人,若非有所發現,斷不會這般刻意地阻攔他們相見!」

  「不喜歡拈酸吃醋?」

  慕容雪聲音忽然拔高,入耳尖銳。

  慕容繼源不明所以,怔了怔方道:「他原先盛寵姐姐,姐姐時常歸省或拜會親友,並未見他如此防範。」

  「不上心,自然不需要防範!」

  慕容雪的聲音尖銳得漸能覺出其中的淒厲和怨恨,連那端莊的容色都似在崩裂,「先帝也從未防範我,倒是我,從來到他身邊的第一年,便時時刻刻防範著他身邊出現的女人……直到……他死!可那又怎樣?防得了他的人,豈得防得了他的心?二十多年,能讓他患得患失的女子始終只有夏歡顏!這賤婢占了他的心,這賤婢的女兒又占了他兒子的心!而我費了二十多年的心思,竟然……什麼都不是!什麼都不是!翡」

  臨邛王已覺出她目光灼亮得不正常,背脊已浮上一層冷汗,忙引開話頭,說道:「太后,太后……如今皇上已經有了疑心,依依又被打入冷宮。依依向來身體不佳,只怕經不起這等委屈。」

  慕容雪的薄唇抿起,深深的法令紋令她更顯枯槁,容色如秋日裡漸漸萎去的落葉。

  她的嗓音亦如被風乾般枯啞著:「放心,她調理這麼些日子,縱然生不出孩子來,冷宮裡呆幾日大約還不妨。」

  「原先計策再不能施展,咱們該怎麼辦?」

  「不是還有想剝了皇后皮的繼棠嗎?不是還有許從悅嗎?」

  「雍……雍王他……」

  「他想退也退不了了!上回蕭木槿當著他的面被誘走,這回又是他拖了皇帝出宮才為咱們營造了讓蕭以靖、蕭木槿單獨見面的機會。」

  慕容雪分析著,神色終於漸漸鎮靜,連眼睛都有了幾分神采。

  仿佛那些可以預見的劇變和值得嚮往的權勢,正一點一滴地將她枯乾貧瘠的心滋潤,然後充盈。

  「從悅一旦被皇帝猜忌,將再無回頭之路!」

  ——黑桃花何去何從——

  木槿回了瑤光殿,即刻令人關閉宮門,先將香頌帶來的兩名宮女禁足,再細問如煙禮服起火時的情形。

  如煙便比劃給木槿看,「當時我們都在屋內,熨好的禮服不敢曝曬,便晾在那邊架子上,打算散一散潮氣便收起來。我們在這邊做針線活,前後也不過半個時辰吧,便見那禮服著火了,雖然趕緊沖過去撲火,可還是晚了!」

  「原先是怎樣晾的,重新晾一回給我看。」

  「是!」

  待燒得不成模樣的禮服被懸晾起來,木槿便能瞧清清楚楚。

  禮服端端正正從前襟處燒了個大洞,但衣擺和袖子除了火花崩上燙出的幾個小洞,大致還算齊整,華麗的翟紋朵朵分明,精美之極。

  木槿看向窗外。

  此處離窗戶尚有七八步距離,算那著火的位置,不上不下正懸在半空,便是有人從窗外扔入火種,也不可能懸在空中先燒著那一處。

  木槿走過去,窗外的大片陽光便落在身畔。她伸出手探到陽光下,淺淡的暗影落于金磚鋪墁的地面,手上很快沾了夏日陽光的炎炎烈意。

  雖說天氣炎熱,但這熱意絕不可能令禮服著火,何況陽光根本無法直接照到禮服之上。

  「這段時間裡,香頌和那兩個宮女都沒有進過這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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