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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許思顏不答,墨沉的眸蒙著陰霾,卻有星子清而冷的光不動聲色灼向吉太妃一行人。

  「敢問太妃,行色匆匆又為何事?」

  吉太妃見他神色大異尋常,一時不敢答話,只瞥向許思顏身後。

  許從悅明知木槿出事已激怒許思顏,也怕生身母親不慎捲入其中,硬著頭皮提醒道:「太妃,皇后娘娘失蹤了!」

  吉太妃便略松了口氣,忙低低道:「我這邊是忽聽得傳報,說有宮女趁宮中忙亂,與男子在此行不軌之事。此處是妾等所轄,妾等唯恐此事惹出是非,招人非議,故而急急趕來處置。伊」

  許思顏胸口一窒,連指尖都似已瞬間冰冷,卻只淡淡睨向她,「怕招人非議還如此興師動眾?」

  吉太妃只覺一道寒意迫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一時張口結舌,竟答不上話來。

  許從悅忙溫和問道:「太妃,那宮女在哪裡?」

  吉太妃道:「說是藏在假山內。」

  「假山內?」

  許思顏想克制自己,卻禁不住腳下如飛,徑沖向假山。

  木槿,他的木槿,現在正遭遇著什麼?

  奔走時帶起的勁風反撲到臉上,獵獵如割。

  吉太妃等惴惴不安地奔行在他身畔,喘著氣勉強解釋道:「這假山原是中空的,很是陰涼,往年天熱時可在其中避暑消涼。不過大約在七八年前,京城下了場極大的暴雨,這邊淹死了兩名宮女,屍體被沖到了這山洞裡,發現時已經腐爛不堪。後宮女子大多膽小,再無人敢過來,這山洞便荒涼下來。妾身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多帶了些人壯膽。」

  話未了,便聽旁邊蕭以靖冷淡淡飄出一句:「何必壯膽?膽子已經夠肥!」

  吉太妃窺一眼那兩名滿身煞氣的尊貴男子,再不敢則聲,只忐忑看向許從悅。

  許從悅又驚又急,瞪了她一眼,卻不便多說。

  山洞前早有兩名健壯宮女先等在那裡,都已面紅耳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山洞並不深,未至洞口,裡面的動靜已清晰可聞。

  男女交合的不雅聲響裡,男人粗重地喘息著,伴著含糊不清的叫喚:「皇后,要的就是……皇后……」

  亦有女子聲音,卻已低弱得微不可聞。

  許思顏驀地凍住,冰冷眸光霜雪般從黑黢黢的山洞掃過,然後凝到吉太妃等身上。

  吉太妃、李太妃俱是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後退去,只恨無法掩了自己耳朵,生出一百張嘴來辯解自己什麼都沒聽到。

  可她們身後卻是「丁」的一聲,竟是蕭以靖腰間佩劍驀地彈出半截,如雪流光森冷耀眼,伴著洶湧殺氣翻騰而出。

  這個夜一般深沉的男子並未拔劍而起,而是用力將劍柄重又按回,緩緩道:「皇上,請先帶她出來!」

  他按回劍柄的手青筋跳動,指節根根發白,似這麼個本該輕而易舉的動作,已經費去了他所有的力氣。

  許思顏與他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難遏的焦慮和凜冽的殺機如此清晰,——清晰得就像在看自己的影子。

  然後,許思顏低眸看向成諭,沉著吩咐:「通知成詮,圍住這裡,一個人都不許離開,一個人都不許接近!違者,殺無赦!」

  尋常宮人尚不明就裡,如吉太妃、許從悅等都已盡數灰白了臉。

  幾乎所有人反應過來裡面的女子是誰時,第一反應都是:皇后完了。

  這個還未正式冊封就失貞的尊貴皇后,完了。

  當著這麼多太妃、太嬪、宮人的面,皇后名節被毀,與皇后本身被毀幾乎沒有差別。

  要保皇后,除非將眼前那麼多祖母輩的太妃、太嬪以及宮侍、侍從盡數滅口。

  沒人相信誰為自己失貞的妻子如此瘋狂,尤其還是剛剛繼位根基未穩的年輕帝王。

  何況此事絕不是明面上的這般簡單,便是真的大開殺戒,也未必堵得住悠悠眾口,未必保得住那位容貌平平的失貞皇后。

  可許思顏絲毫不曾猶豫,便斷然下了那樣的旨意,快步奔向洞口。

  那是木槿!

  他的皇后!

  那些人不是在羞辱她,更是在羞辱他,羞辱先帝,以及他們的大吳江山!

  嘲笑先帝費盡心機保下的江山,他們一時得不到手,可以肆意踩上一腳,狠狠打新君一個響亮的耳光!

  譏諷被吳蜀兩國國主疼愛的新後,未曾冊封便不得不因名節被毀而被棄捐一旁,未得榮耀先受萬人恥笑!

  可萬眾羞辱恥笑又如何?那洞中受盡蹂躪苦楚的,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小槿,是他誓將攜手同老的愛侶!

  看向黑黢黢的洞中時,他的眼睛已像被烈火燒灼,眼前如有血色翻湧。

  他必須將她救出來,並保下來!

  有多少人嘲諷,多少人鄙夷,多少人攔在跟前等著看他和她的笑話,他將不會介意拿他們的鮮血來葬送他們的笑顏!

  假山旁的鵝卵石小道上,又一陣暄嚷,甚至吵鬧。

  許思顏冷眸凝霜,頓足向後回望。

  來的居然是荊王許知興,他的六皇叔。

  荊王正甩開攔他的禁衛軍,擺著手向他叫道:「皇上,怎麼還封著宮門?那許多致祭的官員和使者還被攔在宮門口,出不得進不得,成何體統!」

  許思顏目光如刀,狠銳將他掃過,出語冰冷似鐵:「荊王咆哮御前,目無君上,當以大不敬論處。拉下去,關入死牢,如無朕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違令者斬!」

  荊王向來處事大大咧咧,嘉文帝在世時明知這弟弟脾性,從不與他計較。許思顏當太子時待諸叔亦是和善,如今繼位為帝,荊王自謂是天子至親皇叔,便是許思顏也需顧忌輩份格外容讓一番。於是聽得旁邊官員侍從抱怨攛掇幾句,他立時奔了過來,也不顧禁衛軍攔阻,仗著自己尊貴,一路沖到了假山附近。

  此時他大呼小叫一番,還未來得及擺一擺天子皇叔的譜兒,便見許思顏遙遙立於樹蔭花叢間,眉目如畫卻周身寒意,竟如地獄修羅般將自己下入死牢,不由又是驚駭,又是恐懼,連忙叫道:「皇上,我只是……臣只是提醒皇上,如今剛剛繼位,萬不能……」

  那邊成詮已領人飛快奔至,抬手拿帕子將他嘴堵了,將他手足鎖了,再不顧他何等尊貴,又在怎樣掙扎,一把將其掀翻在地,迅速拖離。

  許思顏再不理會,邊走入洞中,邊向兩名近衛道:「在外看著,若有人敢走動一步,即刻處死!」

  蕭以靖隨之步入,亦吩咐身畔離弦道:「聽到沒?有擅離擅動者,不論高低貴賤,一概斬殺,不留活口!」

  「是!」

  離弦應了,目光掃過洞外眾人,原本普普通通的相貌,立時因周身濃烈的殺機而凶如惡煞。

  吉太妃驚得一時喘不上氣來,身子一踉蹌,差點摔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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