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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流香小榭早已空無一人。

  門窗大敞著,尚有龍涎香和檀香沉鬱的香味在空中繚繞。

  王達急尋附近宮人時,半晌才有兩個粗使的宮女跑出來,戰戰兢兢伏地答道:「自大行皇帝生病,就沒來過這邊屋子,故而宮人大多被調去了別處。近日連餘下的人都已傳在長秋殿幫忙,只留了我們兩個看屋子。因閑來無事,奴婢們方才在湖邊絞水草,未曾留意這邊。」

  王達惱道:「看屋子就看屋子,看到湖邊絞水草去了?」

  雖然很勤快,但這回她們的小命只怕會因為這勤快莫名其妙丟了。

  許思顏手足發冷,只努力迫自己鎮靜下來,留心觀察四周,遂立刻覺出了熏香的異樣。

  「既然久不曾有人來,怎會突然熏香?」

  而且熏了極貴重的龍涎香……

  他正要走近香爐查看,忽聞蕭以靖清清淡淡道:「木槿已經受傷了,或者中了毒……」

  轉頭看時,蕭以靖正從窗櫺邊拔出一枚鋼針,凝神看了一眼,說道:「以她的身手和出針的方位,不該只沒入窗櫺這麼一點。」

  許思顏已揭開青銅博山香爐,以袖拂動殘香輕嗅,頓覺微微眩暈,忙將其擲下,低喝道:「有毒!」

  蕭以靖忙奔過來,以一方汗巾拈起殘香,揉碎,細辨片刻,說道:「有龍涎香,但應該和了靜髓香。靜髓香是天下奇香之一,香味與檀香相似,用得好亦可治病救人。母后當年曾覓過靜髓香和其他一些迷香回來研究,木槿那時尚幼,手快取了些玩耍,曾把自己迷暈過去,後來母后便不許她靠近那些藥了。」

  他頓了頓,斷言道:「她應該不認得這個香,但母后給她的清心藥丸可以解去這迷毒。」

  許思顏立時明瞭他的言外之意,皺眉道:「重孝在身,她隨身沒帶那些東西。不過她的軟劍倒是從不離身。」

  木槿時常入宮伴駕,近月更是常常住于宮內。以她的尊貴驕矜,這皇宮和太子府都可算得她的地盤,盡可橫著走路。便是與慕容雪有些不對盤,到底明面上還是婆媳相得,一團和氣,又怎會防備那麼多?

  蕭以靖審視四周,如夜黑眸愈加深濃不見底,「靜髓香藥性太烈,她應該還沒來得及拔劍。」

  許思顏垂頭看著自己一身喪服,冷笑道:「這麼迫不及待對朕的皇后動了手,這得對朕有多深的恨意呢!」

  蕭以靖道:「也許,針對的不僅僅是皇上,也包括臣,包括吳蜀那麼多年的交誼。」

  從古至今的任何新君,要想安然繼位,都不能缺少強有力的背景支持。或母族強大,或權臣支持,或群臣襄輔,或自身磨礪已久,聲望勢力足夠強大。

  許思顏是嘉文帝獨子,繼位名正言順;可即便如此,也不得不多方調動兵馬以策萬全。

  其中一路,便是蜀國囤於兩國邊境的數萬精兵,以及蜀國那麼多年國富民安後所積聚的強大國力。

  雖然與許知言父子關係非比尋常的夏歡顏紅顏早逝,但有蜀公主木槿為皇后,若吳國有人膽敢威脅到許思顏的皇位,蜀國便絕不會袖手旁觀。

  可偏偏就在蜀太子剛剛抵達皇宮致祭的當口,木槿出事了。

  當世兩個最尊貴的男子相視片刻,許思顏緩緩道:「朕會找出皇后來,絕不饒恕任何想對她不利的人。不會饒恕任何一個!」

  他的話語吐字清晰而平淡,聽不出絲毫怒意。但他緊握著拳,欣長的身段挺直如槍,清好俊秀的面容因突然蒙上的狠戾驀地顯然冷銳,屬於帝王的強橫驕霸之氣,已自肆意張揚奔湧,令人心驚膽戰。

  蕭以靖靜默如山嶽川澤,黑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凝于許思顏面容。

  半晌,他俯身為禮,「臣蕭以靖,願以蜀國傾國之力,相助皇上、皇后平定山河、君臨天下!」

  許思顏微微眯眼。

  蕭以靖巍然不動。

  蕭以靖尚是太子,但他居然敢說,以蜀國傾國之力相助……

  只是,助的不僅僅是皇上,更有皇后!

  外面已傳來整齊的腳步和鎧甲鱗片交擊的聲響,應該是禁衛軍入宮了。

  許從悅低聲道:「皇上、蕭太子,皇后失蹤才不過片刻,根本來不及出宮。如今各處宮門關閉,想來皇后並不難找到。只是咱們動作得快,對方未必想把皇后帶出宮去,但多半會傷害到皇后。」

  傷害……

  對於一位即將詔告天下,成為至尊至貴的皇后來說,這個詞本該十分遙遠。但這一刻,她似乎因這個詞而忽然間變得如琉璃般脆弱易碎。

  仲夏的風吹到身上,似有陣陣的涼意。

  蕭以靖的黑眸裡有波瀾湧動,又似浮動著深夜裡幽冷濃郁的霧氣。

  許思顏眸光冷沉,一言不發大步沖了出去。

  不知誰的殺機,在經久未散的龍涎香裡森森地蔓延開來,連站在廊下的王達,都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那個圓圓臉兒端莊和氣的小皇后,究竟被誰算計了去?

  模模糊糊間,木槿似聽到些人聲。

  她有武藝在身,本就比尋常人強悍,此刻略略恢復神智,第一便想起暈倒前與人動手的事。

  陷阱……

  全身依然軟綿綿的,再無半分力道。她努力地深呼吸著,試圖驅除那仿佛已浸入肺腑的迷香。手間積聚的些微力道,盡數凝於指甲,掐向自己的掌心,好用那疼意去刺激自己模糊的心智,儘快清醒過來。

  可眼皮依然沉重得像閂緊的門,連舌尖都僵了般無法轉動,只有聽覺還在,聽得到那人聲隱隱約約,時遠時近。

  「……你什麼都沒必要知道。你選擇不了你的結局,但你至少可以選擇你家人的結局。」

  「是,是……可老奴實在是怕……怕呀!奴才不敢,不敢!」

  「可真是蠢笨如豬!莫非嫌她不夠美?」

  「不……不是……」

  「這是太子妃!若一切順利,新帝登基大典那日,正式的冊後詔書亦會宣告天下!她本該是……母儀天下至尊至貴的皇后!」

  那人笑得嘎啞難聽,像喉嚨裡塞著團破棉絮,辨不出真實的聲線。他的手指粗礪,慢慢從木槿面頰向下滑過,滑過下頷、鎖骨。久拿刀劍的厚繭觸在她柔白的肌膚上,讓她森森地起了一層粟粒,胃部一陣翻湧。

  隨即,胸前衣帶被猛力一扯,麻布衰服被整幅扯下。

  而那人的聲音仿佛更啞了,「不僅尊貴,而且,好身段,好身段……」

  他的手指又扯向她的蔽體中衣……

  「哧啦——」

  衣帛碎裂的聲音刺耳而驚心,木槿身上驀地一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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