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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沈南霜再不料木槿行事竟如此狠戾決絕不留餘地,慘叫著待要躲閃,可手腳被縛,哪裡躲閃得了?

  她疼得滿地翻滾,哭叫道:「太子妃未來尚要母儀天下,如此狠毒不怕天下人齒冷?我……我不過是深愛太子而已!」

  木槿冷冷道:「你不能要求你愛別人時,別人也得同樣愛你,否則只能證明你太蠢;還有,別人不願在你身上浪費心力時,你也不該在別人身上浪費心力,否則還是只能證明你太蠢。若覺得你付出沒有回報,就想著踩住別人尋求自己要的公道,那就不只蠢,而且毒!不幸你踩錯了人,回頭見了閻王爺也喊不了冤,誰叫你瞎了眼自尋死路!」

  明姑姑見木槿臉色冷沉,再一摸她的手亦是冰冷,知她心中已然怒極,只是因著自幼的教養和驕傲不肯失態,不由暗暗擔憂,陪笑道:「她再陰毒,也不過是蠢人一個,公主沒必要為這種賤婢生氣,保重身子要緊!」

  木槿抿唇道:「她算是什麼東西!我當然不會為她生氣!」

  氣的不過是那人的誤信謠言,氣的不過是那人的猜忌冷淡,氣的不過是那人居然像吳帝對待慕容雪那般,用溫和輕笑掩飾了心中的生分疏離。

  連剛倒來的茶水都咽之不下,胸悶得疼痛,仿佛牽連到腹部都在陰陰地疼。

  明姑姑悄聲道:"要不,等明日太子上了朝,咱們再好好收拾她?這會兒太子在府裡呢,只怕瞞不過去。"

  此處雖荒僻,到底在太子府中,沈南霜叫聲淒厲,直破夜空,難免有人聽到,也便難免傳到太子耳中。

  微微晃動的燈光下,木槿的面龐繃得極緊,泛著梨花般的清素的白,不見平時的嬌憨明媚。

  她低聲道:"瞞不過去……又如何?被人一腳踩在臉上,還得容她在身側與我共侍一夫,何止我的顏面,便是蜀國的顏面也被丟光了!想如此羞辱我?做夢!"

  明姑姑明知她的性情剛硬要強,一旦下定決心再難挽回,不禁暗暗叫苦,只向沈南霜喝道:"還不說到底是誰給了你那玉牌暗害公主?趕緊招了,還可以安然滾回紀府做你的紀府大小姐!"

  沈南霜已滾得一身灰塵,絲絲血痕自抽裂的衣衫滲出。

  她忽又記起小時候被關於冰冷的屋宇無望等待天明的委屈和恨意。

  明明已經盡力,甚至已經做到完美,為何還逃不了被人鄙薄踐踏的命運?

  便是招了,也要逐她出府,——且若是招了,連太子也會鄙薄她,再不會憐惜她。

  沒有太子的寵信,以她母親曾經試圖嫁入紀門的野心,紀夫人還能容她多久?

  紀叔明在猜忌她的人品後,哪裡還會再如從前般對她視同親女?

  她忽然間絕望,連被鞭打的疼痛一時都淡了,嘶啞著嗓子高叫道:"太子妃在兵亂之夜棄下太子不理,跑去私會舊日情郎,如今這是打算殺我滅口嗎?"

  眾人皆是大驚。

  連向來穩重的青樺都一箭步沖過去,一腳將她踹得飛起,喝道:"賤人,你敢口出穢言污辱公主!"

  沈南霜被他踹得飛起,撞在牆上落下,口中溢出鮮血來,卻越發橫了心,聲嘶力竭叫道:"太子救我!太子救我!太子妃私會情郎,要殺我滅口!"

  木槿再料不到這女子居然厚顏至此,眉宇間當真已閃過了殺意,只慮著沈南霜背後尚有指使之人,一時遲疑未決。

  "南霜!"

  門外忽有人驚呼。

  然後便是木槿身畔的親衛在行禮道:"參見太子!"

  陳舊的門扇被"砰"地踹開,許思顏已一頭奔入,屋內只掃一眼,便瞧著滿身血跡的沈南霜呆住了。

  織布手中猶持著鞭子,許思顏一把奪過,也不思忖,狠狠一鞭抽了過去,喝道:"都給我滾出去!"

  織布不敢抵擋,生生受了一鞭,卻不動彈,只看向木槿。

  木槿低頭品茶,淡淡道:"都出去吧!"

  青樺等雖是懸心,卻不敢不遵,只能先往外退去。

  明姑姑悄悄瞥一眼許思顏鐵青的俊顏,低低道:"公主,別硬頂,先撒個嬌兒把這事了了,回頭再收拾那賤人!"

  木槿將茶盞砸在桌上,冷沉喝道:"出去!"

  明姑姑一驚,只得退了出去,輕輕掩上門,卻自從窗口門邊暗自留心屋內動靜。

  成諭等幾名太子親衛亦跟著過來,雙方近來時常在一處廝混,稱兄道弟,很是親熱,如今見雙方主人起了爭執,不由面面相覷。

  許思顏已將沈南霜扶起,趕緊替她解了捆縛繩索,卻見她滿身鞭痕,雙頰紅腫,淚眼婆挲,委實可憐之極,不由怒往上沖,轉頭向木槿喝道:"木槿,你瘋了!"

  木槿敏銳地覺出他的心疼和驚怒。

  心疼對的是沈南霜,而驚怒對的卻是她。

  她忽然間有些心寒。

  她淡淡道:"太子,她方才滿口胡說些什麼,你也該聽到了吧?就憑那些污言穢語,活活打死也不為過吧?"

  那晚之事早已是許思顏心頭銳刺,聽得情郎二字,更覺那刺將紮得自己滿心窟窿,再也無法鎮定。他寒聲道:"我聽到了!太子妃難道沒什麼需要解釋的嗎?"

  木槿驀地站起,緩緩道:"我跟太子說過,那晚被太子往死裡糟蹋的人是我。現在我再解釋幾句,扯下這玉牌的人也是我,但隨後遺失;五哥恰在邊境,聽聞江北不安,曾過來探我,因恰逢兵亂,怕引起誤會,匆匆一面後便回去了。他是我兄長,不是我情郎。"

  她掃一眼沈南霜,繼續道:"如今有人壞我聲譽,太子不站出來為自己妻子出面澄清,反而要逼我自證清白?"

  許思顏怒道:"我已不打算追究此事,誰又逼你了?"

  木槿冷笑,"不追究?太子對污蔑自己妻子的奸人倒是寬容之極!可惜我蕭木槿眼底容不得沙子,此事不查個水落石出,絕不甘休!"

  她一指伏在許思顏懷中痛哭的沈南霜,"留下沈南霜,待我跟樓大哥討教了那七十二種酷刑,不信她不開口!"

  沈南霜似不勝驚嚇,哆嗦著強從許思顏腕間爬出,向木槿磕頭哭道:"太子妃饒命!南霜什麼也不敢說了……不,不是,太子妃要奴婢說什麼,奴婢便說什麼,那昭訓封號……也請太子收回成命,奴婢只要隨侍太子、太子妃身側,做牛做馬,為奴為婢,再不敢有一絲怨言!"

  她的額碰在地上,砰砰作響,很快紅腫滲血。

  木槿冷眼瞧著,哂笑道:"太子來了,有靠山了,這會兒裝可憐了?但我明著告訴你,這事兒不給我說清楚,你別想活著走出太子府!"

  沈南霜身子一軟,只嗚咽道:「太子妃饒命,太子妃饒命!若太子妃堅持說兵亂那晚是太子妃侍寢,那麼……就是太子妃侍寢吧!跑去和蜀國太子私會的不是太子妃,是我,是我沈南霜!」

  木槿氣得哆嗦,揚腳踢向沈南霜。

  沈南霜不閃不避,生生受了她一腳,給踹得滾到了一邊。

  許思顏忍無可忍,終於勃然作色,「你還打算用刑?果然母后說的不錯,你就是心胸狹窄、驕狂善妒!口口聲聲說她冤了你,難道你堂兄也冤你?我只恨……只恨那夜未能好好照顧你,才讓你出了狀況,所以萬事我都忍了!你又何必非把自己的過失推到南霜頭上?」

  木槿又羞又氣,卻站到許思顏跟前,一對灼亮得不正常的黑眸幽深地盯著他,泠泠問道:「許思顏,你不信我?娼妓」

  許思顏聽她字字清寒如冰泉,直可沁冷入骨,不覺心尖顫動,凝視著她倨傲發白的圓圓面龐,一個「信」字差點脫口而出。

  而腳邊沈南霜已轉而向許思顏磕頭道:「太子,求你一定要信太子妃!千錯萬錯,都是奴婢一人之錯!是奴婢與人私會,栽害太子妃,奴婢罪該萬死!」

  許思顏吸一口氣,一抬臂,手指幾乎指到了木槿的鼻子,「我憑什麼信你?就憑你睡裡夢裡都不忘和你那好五哥的青梅竹馬好時光?還是憑你丟下重傷的夫婿不理,去和養兄做出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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