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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是與非,世事翻覆多少回

  但木槿亦知許思顏年紀漸長,極不喜權力受人掣肘,如紀叔明等有才識名望、卻屢被慕容氏打壓的大臣,正是他想重用之人。

  沈南霜能成為紀叔明義女,于雙方都是有利無弊之事。

  於是隨著紀叔明的起複,沈南霜的地位聲望亦是水漲船高。

  只是冊封昭訓之事,完全出乎木槿意料。

  伍侍郎伏地答道:「回太子妃,是太子親筆添的這一行。」

  木槿一呆,許久才道:「知道了。此事先壓著,等我和太子商議過再定罷。」

  伍侍郎誠惶誠恐,連聲應了,恭謹退下。

  木槿便覺得有些頭疼,揉著太陽穴半晌沒說話。

  明姑姑擔憂,問道:「這事太子沒和公主提過?沒道理呀?」

  木槿仔細回憶著,蹙眉道:「這個……還真沒提過。不過這兩日他是好像有事想跟我說,但欲言又止的,幾次岔到了別處……」

  明姑姑一思忖,點頭道:「是了,我瞧著他在公主身上也算極用心了,言行很是留意,唯恐惹公主不快。莫非早有了這念頭,只是不敢跟公主說?」

  木槿怒道:「不敢說,於是先斬後奏,先娶了再說?」

  明姑姑笑道:「公主,別怪明姑姑多嘴說一句,這世間多少男子有咱們國主那樣的專一癡情,只念著國後一人?多是三妻四妾,吃著碗裡看著鍋裡,能念舊始終愛敬結髮妻子的,便算是好的了!我看,只要太子一心在公主身上,其他也別和他計較太多。」

  木槿不答飲。

  明姑姑便恨恨道:「平素看那丫頭倒還老實本分,不想居然那樣壞,居然能哄太子娶她。不過太子便是娶她,多半還是看在她義父份上吧?」

  木槿淡淡道:「便是想籠絡紀叔明,也沒必要娶他義女。紀叔明生性耿介,得罪了太多人,若不依傍太子,根本無法在朝中立足,更別說參掌朝政了!」

  兩人正說時,那邊忽有人稟道:「雍王殿下和御史大夫樓大人求見!」

  木槿聽得許從悅、樓小眠過來,心情略好一些,展顏道:「快請!倒是稀客,我這都多久沒見到樓大哥了?」

  樓小眠被釋後,木槿通過許思顏知輾轉問得「平安」二字,便松了口氣。

  她既掌太子府內務,並時常隨太子出入應酬,不再像從前那般深居簡出,但京中更比江北人多嘴雜,眼線眾多,故而雖然心中牽掛,只怕又被有心之人搬弄算計,便忍著再不曾邀約他相見。

  此次她見他們來見,越性令人引往園中石山上的小亭相會,且說得光明正大:「都是太子手足至交,何況與太子妃共過患難的,算不得外人。故太子妃請二位入內喝杯茶。」

  青天白雲之下,眾目睽睽之中,便是想搬弄是非,也很難取信於人。

  此時已近九月,朝開暮落、日日繁盛的木槿花已經謝去,結了許多細細小小的果子。

  木槿穿著件淺藍色的夾襖,系水碧色的裙子,沿著菊花夾道的小徑向石山走去,輕捷靈動得如一只素雅的蝴蝶。

  樓小眠、許從悅都已在石山上的眺春亭候著。此時秋意漸襲,落葉蕭蕭,亭邊的紅楓倒是熱烈如火,燦爛如霞。

  二人都未著官服,樓小眠依然慣常的月白袍子,翩然秀逸,素淡如月光;而許從悅一改往日跳脫,青色圓領綢衫裹著修長身段,看著甚是尋常,獨衣帶上扣的一枚麒麟白玉珮溫潤通透,連絡子亦是天然的五彩蠶絲所打,華美精緻,立時讓他整個人愈發豔美華貴,如一頭慵懶地曬著太陽的美麗獵豹。

  瞧見木槿提著裙裾快步奔上,原來慵懶的獵豹忽然有了精神,挺直了肩背向她凝望;原來閒散而坐的樓小眠卻只俯了身,懶洋洋地輕笑。

  「太子妃!」

  二人見禮時,木槿已笑道:「雍王殿下,樓大哥,自己人何必拘禮?快請坐吧!」

  那邊早有人預備下茶點奉上。

  許從悅端過茶盞,笑道:「我和樓兄都是自己人?可我聽著太子妃稱呼,分明親疏有別。」

  木槿嘻嘻笑道:「那我叫你什麼?黑桃花?」

  許從悅頓時紅了臉,瞅她一眼默默喝茶。

  樓小眠卻微笑道:「為甚叫黑桃花?我瞧著雍王殿下此時神色,分明灼灼如粉桃初綻呢!」

  許從悅略嫌嫵媚的桃花眼倏地一斜,「樓兄又取笑我!等日後晉升左相,想來愈發要不把從悅放在眼裡了!」

  樓小眠大笑道:「下官不敢,不敢!」

  木槿便跟著笑道:「樓大哥若是遷授左相,我也需多敬重幾分,從此只管稱作樓相了!」

  樓小眠便惆悵嘆息道:「我怎麼聽著你們倆這是聯手損我呢?」

  說得眾人都笑起來。

  木槿時常侍于吳帝身畔,早已知曉老相陳茂請辭的奏章已經准了。許思顏屬意于御史大夫樓小眠,欲令他任左相掌管門下省,以牽制掌管中書省的右相衛輝。

  中書省負責政務的決策,然後草擬詔敕,交門下省審議複奏,然後才由尚書省頒行。

  也就是說,門下省認為決策不妥,或制敕不便於時,或刑獄未合於理,或官吏選補不當,均可封駁審議,發還中書省重擬。

  如此互相牽制,皇帝便可成功限制中書省獨斷專行,以權謀私。

  如今的右相衛輝是老臨邛王慕容啟的門生,後又與如今的臨邛王慕容宣結了兒女親家。

  此人心機深沉,陰狠狡黠,出了名的笑裡藏刀,卻已盤踞右相之位十年之久;左相陳茂謹慎圓滑,既不敢得罪背景強大的右相,又得揣摩吳帝與太子心意,真真是左右為難,早已疲累不堪。

  而太子年紀日長,再容不得權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弄權術,眼看陳茂畏首畏尾,該駁的不駁,該管的不管,反讓幫助衛輝掣肘帝權,心生不滿已久。

  正式授任樓小眠的旨意遲遲未下,卻是因為在許知言那裡被阻住了。

  許知言道:"此人可倚為手足,不可倚為心腹。若發現他心存他念,可速斬之,以免後患無窮。"

  許思顏不解,"父皇何意?槎"

  許知言道:"樓小眠驚才絕豔,世所罕見,並非久居人下之輩。他的身體病弱,需長期靜養,並不適合奔波勞心,卻冒險出仕,且行事百折不撓,異常堅忍,朕擔心他別有居心,到時禍起肘腋,防不勝防。"

  "那麼依父皇之意,小眠居然用不得?"

  "用得。能臣逆臣,一線之隔,端的看你手段。"

  許知言眸光沉靜,冰晶般的鋒芒在雲淡風輕的笑容裡流轉,"是一柄絕世寶劍,用來對敵非常好,只是萬萬小心,別讓那寶劍失了控制傷到你自己!"

  木槿向來認為吳帝英明,但此次便有些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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