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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並非會扭曲面容有損容色的嚎啕大哭,而是恰到好處的悲而不傷,梨花帶雨般楚楚動人,惹人愛惜。

  許思顏幾度欲起身離去,終究於心不忍。

  他拍拍她的肩,「依依,放鬆些,太醫說只是先天體弱,又操勞過度,方才氣血兩虛,只要細心調養,自會復原如初。」

  慕容依依嗚咽道:「是嗎?可我怎麼覺得,我是再也好不了了?樣」

  許思顏柔聲道:「年紀輕輕的,胡說什麼呢?」

  慕容依依伸出細巧臂膀,將他勁健的腰肢環住,清瘦蒼白的面龐貼緊他,含淚道:「太子不在的時節,我日思夜想,掰著指頭算太子歸來的日子,盼著與太子團聚。思君如明月,夜夜減清輝,大約這份心意,也只天天對著的那一輪明月知道了!再不想太子再見到我時,竟會厭棄我至此!」

  許思顏歎道:「你說你這病從哪裡來?還是不自己胡思亂想所致?我何嘗厭棄你?今日剛剛回府,不知多少的事務堆在那裡,何嘗有空論及兒女私情?」

  慕容依依泣道:「太子別哄我了!我病得那樣,太子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不是厭棄是什麼?得新厭舊本是人之常情,何況我娘家又有不肖兄弟惹了太子生氣,我原也沒什麼好怨的。只是到底那麼多年的情分,便是厭棄,也沒必要視依依如洪水猛獸,這般避之不及的模樣。」

  「咳,我怎麼就視你如洪水猛獸了?」

  「還說沒有?老祖母病得這樣,換從前,你早就安排著和我一同回來探視,必是一處歇下的,哪像此刻只想著離去?你……你若心裡有我,斷斷不忍走的!」

  許思顏只覺她的淚水已將自己衣衫浸透了,那嬌弱身體如風中芍藥,瑟瑟地顫著,忽便記起兒時伴自己玩耍的依依表姐,眉目天真,笑容無邪,倒和如今的木槿有幾分相似,心腸不由得軟了軟,垂頭攬住她,低低道:「我沒走呢!你只管安心睡,我在一旁陪著你,可好?」

  「好……」

  慕容依依呢喃而應,支起身抱緊他,滿眶的淚蒙著眼,微涼的唇送到他唇邊。

  許思顏微一側臉,避過她的親吻,卻依然覺出她的唇鍥而不捨地逐至,輕輕一吻落在他頰上。

  他皺眉,扶住她的腰,強將她放回床上,柔緩了聲音低低道:「這還病著呢,先養好精神要緊。至於我們麼……後面的日子長著呢!」

  慕容依依瞧著眼前男子燈光下比女子還要清好幾分的眉眼,嬌怯柔美的面龐有難掩的傾慕和依戀。

  她終究不敢再去侵擾他。

  畢竟病弱嬌怯至此,即便只為她的身體著想,許思顏也不會去碰她。

  她握了許思顏知的手,依著許思顏臂膀臥著,纖長的睫闔著,卻不時受了極大驚恐般睜開,抬眼瞧下許思顏,生怕他會離去。

  那眼神看得許思顏有些不安,忍不住便想著,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驚嚇到她了,才讓她這麼副受盡傷害的無辜神情。

  想來想去,他回來後跟她話都未及說上幾句,自然傷不著她。

  而木槿……

  木槿不是個善茬。

  原來她裝呆賣傻時或許能容她拿出些慕容家大小姐的氣派來頤指氣使,可一旦決定好好做她的太子妃,以她出身皇家氣勢更勝一籌的鋒銳跋扈,慕容依依那點小把戲就不夠看了。

  他原來小看了木槿,慕容依依更小看了木槿。

  他這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太子妃,勇猛驕傲,目無下塵,孩童般明亮天真的純稚笑容背後,有隨時預備豎起的刺,用以護衛自身,也有鋒芒尖利的劍,靜候機會給敵人致命一擊……

  這丫頭應該回府了吧?應該也接到了樓小眠獲釋的消息了吧?

  不曉得現在在幹什麼,往日的這時候,正是她與他兩相繾綣的好時光呢!

  而屋外,慕容府的一位主管引著織布,沿了回廊匆匆趕到。

  「成大人,太子身邊的這位布護衛說有急事需見你。」

  織布道:「皇上留太子妃說了許久話,亥初才回的。後來又連夜處理了一個時辰府中要務,大約子初二刻令我過來的吧!」

  許思顏看向天色,「現在什麼時候?」

  成諭忙答道:「快五更了!」

  「五更!」

  許思顏吸了口氣,忙道:「快,立刻回府!」

  成諭怔住,「現在?」

  「現在!」

  未見屋中熄燈,許思顏的隨侍們也未敢睡下,有犯困的也不過找個角落和衣打著盹,一聽回府命令,倒也起得快捷。

  沈南霜隨在身後,惴惴道:「這天還沒亮呢,要不要索性再等半個時辰,待天亮再回去?內外門都關了,這樣鬧騰起來,恐怕累得慕容府上下不得安靜。」

  許思顏皺眉道:「太妃和他們家郡主都病著,他們還想安生?」

  沈南霜便不敢再作聲。

  許思顏自覺嚴厲了些,忙放緩了語調,柔聲道:「兩個時辰前太子妃遣人過來傳話,原該稟我才是。太子妃任性得緊,既說了等我,必定會等我。只怕……這時候還在等著吧?」

  太子說府裡有急事要走,自然是誰也攔不住的胝。

  等臨邛王、廣平侯揉著睡眼奔出來時,許思顏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

  京城內夜間素有宵禁,五更三點敲響晨鐘才能開禁,許人在各處主要街道行走。但許思顏命人持了太子的名貼先去沿路關防撤了柵欄,遂能一路疾馬奔回太子府。

  許思顏的駿馬直到鳳儀院跟前才勒住。他跳下馬時,抬眼看天邊,已泛起一抹隱隱的魚肚白。

  天快亮了,而鳳儀院居然燈火通明。

  別說顧湃等近衛,連秋水、如煙等侍女都未睡,正在門前不安探望,忽見許思顏大步行來,這才面露喜色,急急見禮。

  許思顏再顧不得別的,急問道:「太子妃呢?」

  秋水道:「在臥房,在……等著太子回來呢!」

  許思顏說不出是頭疼還是心疼,連忙繞過前廳,直奔後方木槿臥房。

  臥房裡紅燭高照,正映著在書案前不急不緩練著字的女子,以及她旁邊焦灼得坐立不安的明姑姑。

  見許思顏回來,明姑姑眼睛頓時一亮,但看一眼依然在書案前寫字的木槿,那點亮色都褪了下去。

  「見過太子!」

  她行禮,聲音略高,面有憂色地瞥向恍若未聞的木槿,只盼她能有點動靜。

  見許思顏久久不曾回來,她還盼著木槿一計不成再生一計,或者越性照搬狐媚子那套,捧個心蹙個眉裝個病,先把人哄回來再說。

  再怎麼著木槿是皇上疼惜的太子妃,如今又和太子魚水歡洽,彼此正新鮮著呢,無論如何比嬌弱了九年的慕容家大小姐有吸引力吧?

  可向來很聽話的小公主根本沒打算再做別的,甚至也不許她再做別的。

  從織布前去傳話開始,她已坐在書案邊練了幾個時辰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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