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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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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衣欲起時,他已覺出脖頸間有些疼痛,垂頭便發現自己脖子上一直掛著的九龍玉牌不見了,後頸被勒傷般微疼,似是被人生生扯了去。 那玉牌本是他六歲時許知言親自向一位高僧求來的古物,據說玉牌原產于龍脈發祥之地,既可保平安,又可聚龍氣,加之玉質細潤,故而許思顏一直懸於脖頸,絕少取下。 如今見玉牌沒了,忙低頭尋時,卻見身下鋪著沈南霜的外衣,已被揉得不成樣子,又沾了幾抹可疑的新鮮血痕和若干不雅之物…… 他吸了口氣,抬眼看向坐於身畔的沈南霜。 她只穿著中衣,神色半是倉惶半是嬌羞,正理著有些淩亂的發。 他隱約還記得自己渾身血脈賁張流湧的憋悶和衝動,甚至記得將那嬌軟的身軀壓下時的激動和興奮,但如釋重負之後的縱性馳騁他已經完全記不得了。 他只知他體內的亢熱難耐終於找到了出口,不顧一切地循著那出口肆意奔湧,如脫了籠的烈馬狠狠踐踏於芳美的茵茵碧草,以證實自己的新生…… 木槿看著木訥,其實心底和他一般驕傲。 他三年不曾碰她,她早該視這三年如奇恥大辱。 涇陽侯府同處一室的日子,她防他甚於防賊。 若她看他情形不對,她自個兒不願意,自然很可能把沈南霜推出來當擋箭牌。 可她居然這麼不管不顧地把毒傷未醒的夫婿丟開,跟什麼朋友就此離去,也未免太薄情了吧? 許思顏低歎一聲,慢慢扣好衣帶。 沈南霜忙跪在炕上,為他梳理髮髻。 許思顏闔著眼靜了片刻,柔聲道:「南霜,委屈你了!」 沈南霜的手不覺一頓。 許思顏道:「既已如此,回京後,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他起身立起,取過木槿留下的夜明珠納入懷中,收起木槿留在石桌上的錦囊,緩緩走向門外。他的身影被外面清薄的天光照得頎長英秀,卻倍覺蕭索。 只聞他輕歎道:「我原想,待紀家起複,便和紀叔明商議,為你擇一位好夫婿,挑一門好親事,讓你一世無憂,一生尊榮。可惜……」 沈南霜呆呆地跪在炕上片刻,然後忽然間狂喜若狂。 不假思索地,她跪在炕上,哽咽著高聲說道:「能侍奉太子左右,便是南霜畢生之幸!太子殿下風華無雙,亦是南霜心中唯一的夫婿!」 花解語沒有騙她,必是孤情花粉起效了,太子終於接納了她;而太子所中迷失心智的毒藥,必是另外有人動的手腳。 至於太子對於另外一些事的誤會…… 其實和她沒關係,對不對? 何況太子妃一向沒將她看在眼裡,各種鄙薄嘲諷,如今更不顧太子死活跟另一個男子親親熱熱離開,她更沒必要為這樣的主母去澄清什麼。 她只需好好侍奉她的太子,她即將名正言順的夫婿,追尋她苦盡甘來的幸福生活。 *** 天色漸明,薄霧嫋嫋,碧波渺渺。 青青葭葦間,有野鶴驚起,翅羽自岸邊沙汀掠過,哀鳴著破空而去。近岸的雪色菱花輕輕一顫,滾落小小一滴露珠。 沒有精巧秋千,沒有杏花天影,也沒有當年少年和少女歡暢無憂的笑聲。 木槿軟軟地倚著老榕樹的樹杆,坐在斜伸出水面的粗大枝椏上,聽蕭以靖吹著一支小曲。 小時候他將她攬於懷中,也曾這樣隨手摘了樹葉,吹著簡單的童謠,哄他頑皮的小妹快快睡去。 這麼多年過去,他的吹奏技巧毫無進步。 她大些以後,不方便再賴在他腕間入睡,他便無須再吹給任何人聽;而她出嫁後,他更不用吹給誰聽了。 這樣簡單的、笨拙的旋律,忽然便讓木槿飄到了小時候。 她臥在蕭以靖的腿上,熄了燈,卻敞著窗。月光投在窗櫺上,照亮了屋子。 大床大桌,陳設簡潔,線條暢朗,而他們的心思也簡單得如月光直直流淌。 便這樣依偎著,慢慢長大;長大了,還能這樣彼此親密,時時相守。 那時她完全不懂得未來橫亙在他們面前的會那樣多。 不啻於銀漢橫空,迢迢無際。 客裡月圓月缺,尊前花落花開。眼見年華似擲,如白駒過隙,轉瞬光陰似流水,三年虛度。 時間吞噬了太多瑣碎的記憶,讓曾經的青蔥和美好化為塵沙。可吹開浮塵,依然有彼此熟悉的面龐,靜靜沉澱于年華盛處的一抹輝光中,並在不經意間出現於夢境,優曇花般靜默而綻,芳香貴重得讓人不忍觸碰。 但也只敢出現在夢中而已。 尋常時候,已連彼此的姓名都提得少了。 那樣甜膩膩時時刻刻喚在口中的名字,在心裡憋得久了,恍惚成了根劇毒的刺,小而尖銳,時不時將人紮得疼痛,卻因那劇毒而迅速麻痹,然後在麻木了的痛楚裡生根成長,愈紮愈牢,取之不出。 一曲終了,兩人四目相對。 木槿忍不住又要落淚,但唇角彎彎,居然是個極好看的笑臉。 她道:「五哥,我過得很好,你不用懸心。也要告訴父皇和母后,不必老是記掛我。木槿早已長大,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如夜眸光靜凝於她的笑容,蕭以靖淡淡反問:「你?知道怎麼照顧自己?」 木槿便不由臉紅,小聲爭辯道:「五哥,我真的知道……有吳國的父皇疼我,有明姑姑他們保護我,沒人會欺負到我。」 蕭以靖黑眸自她面龐轉開,彈開手中樹葉,微微的嘲諷和不屑。 然後他道:「若許思顏苛待你,不用忍。蜀國不比吳國地大物博,倒也國富民強,用不著怕他們。便是父皇、母后,也沒有看你受罪的道理。」 木槿埋頭看著樹椏下被跌下的落葉蕩得一圈圈漾開的水紋,輕聲道:「許思顏也不會苛待我。他只是……對母后有些誤會,如今大約已經釋懷。其實他性情極好,為人也仗義,不會讓我受罪。嗯,我不讓他受罪,他就偷著樂吧!」 蕭以靖皺眉。 木槿明知他不信,搓了搓泛紅的面頰,囁嚅道:「便是今日……他是中了迷毒,暫時失了心智。若換平時,他再不敢的。」 蕭以靖靜默了好久,才低歎道:「但願吧!我希望你過得好好的,——過得比五哥更好更開心,五哥便放心了!」 木槿抱著肩,溫溫地笑,「思顏有他的抱負,日後必成一代明君。我也已長大,不再是上花轎時只會哭鼻子的小丫頭,也不會再讓任何人笑話我譏諷我。我會是協助他完成他的抱負的賢良內助,不會丟蜀國的臉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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