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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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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點頭,遂預備休息,卻還是忍不住地納悶。 這侍女好端端的,到底為什麼投井? *** 另一間臥房,被木槿稱譽的好氣度好定力的樓小眠正默然凝坐。 他手中依然是璧月遞給他的茶盞。 微溫的茶水早已飲盡,指尖唯餘瓷器平滑卻枯燥的冷涼。 燭火快要燃盡,燭淚層層疊疊掛下,似誰妖嬈翩舞的柔軟身姿。 鄭倉低聲稟道:「公子,太子妃和咱們倒是一條心,這會兒已經在約束那些下人,不得胡言亂語,敗壞公子清譽。」 「清譽?」樓小眠自嘲一笑,「這丫頭有時太天真了些。」 鄭倉微笑道:「那是她信賴公子。她對旁人可從不會這麼天真!」 樓小眠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盯著自己的手,然後問道:「倉叔,你可數得清,我手上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未來,又會多染多少人的鮮血?」 鄭倉略一猶豫,答道:「公子,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少些思慮,方能保重自己身子。」 樓小眠輕笑道:「璧月臨走時說過同樣的話。」 他站起身,隔著窗櫺遙遙眺向某種燈火通明的地方。 璧月已經被打撈上來,正抬在那處耳房等候涇陽侯等人處置。 半個時辰前還在他身下婉轉承歡共享魚水之樂的溫暖女子,已經芳魂杳杳,與那井水一般的冰冷。 他輕歎道:「倉叔,我涼薄無情,心狠手辣,早晚……必遭天譴,不得好死!」鄭倉大驚,忙道:「公子怎能如此說?除掉璧月,原是逼不得已。當年若不是夫人心慈手軟,放了那賤人一馬,又怎會給逼得家破人亡,險些舉族覆滅?公子九死一生,好容易走到今日,萬不可重蹈夫人覆轍呀!」 樓小眠目光荒涼如雪,寡淡而笑道:「放心,不過一時感觸而已……我知道輕重,並沒打算放過她。」 鄭倉便松了口氣,只怕他負疚於心,趕緊又道:「其實璧月並不是我推下去的。」 樓小眠微微一怔。 鄭倉幹幹一笑,「我本待一刀結果了她,但她跟我說,她會自行了斷,別讓她的血染了這裡的地兒,恐大人心中不適。我想著公子的確對她……便由她去了。我遠遠跟在後面,看她投了井,半晌沒動靜,這才放了心。對了,她投井前還說了一句話。」 樓小眠早已捏緊了手中的空茶盞,問道:「什麼話?」 「她說,我不後悔。」 「什麼?」 「就這四個字,我不後悔。死到臨頭了,她說她不後悔。屬下也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鄭倉說著時,便聽「啪」地一聲脆響,竟是樓小眠掌中的茶盞被捏裂,瓷片劃破他手掌,殷殷血跡瀝瀝而落。 幾乎同時,他已站也站不住,一晃身差點摔倒在地。 「公子!」 鄭倉慌忙扶住,送他到榻上坐了,急急去看他手上的傷。 樓小眠卻似全無所覺。他那淡漠的面容忽然龜裂出隱忍不住的痛楚,苦澀道:「她贏了!」 鄭倉忙著尋藥替他包紮,納悶道:「誰?誰贏了?」 §攻心計,誰解世間癡兒女 樓小眠沒有再說話,低頭瞥於榻上一抹深色痕跡,只覺心口一陣一陣地鈍痛。 許多事,不那麼敏慧多智,不那麼細察入微,可能會活得更輕鬆,更安然。 璧月的確是真心愛他,並奮勇地想在自己所愛之人心中佔領一席之地。 可對於來自京城閱遍天下佳麗的樓小眠來說,她實在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她模樣清麗,可天下佳人何其多綾? 她精於音律,笛藝不錯;可遠的不說,這府裡其他精擅音律的女子也不少。 連傳說裡又蠢又笨的太子妃,也毫無蠢笨的模樣,倒是把曾經囂張的一干夫人小姐們嚇得夾起了尾巴做人,多了幾分蠢笨的模樣;而且太子妃偶爾彈琴弄笛,那風采也已遠超出了她尋常所見的那些樂伎們。 自小的家世教養和無法開闊的眼界是她的硬傷,註定了她即便有著再高超的技藝,即便奏起同一支曲子,也不可能演繹出太子妃那種典雅雍貴的氣度呲。 她需媚人,而太子妃只需娛己,求的是淘冶心性,高潔情操,二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便是樓小眠將她帶回京城,離了各懷機心的高涼眾人,以他的才情儀容,以及不可估量的似錦前程,身邊必會出現無數比她更美更優秀的女子。 她早晚會被愛慕的男子拋諸腦後,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枯萎老去,直到死亡,再不可能在他心底留下半點漣漪。 於是,當跟隨他漸漸老去都成了奢望,她終於決定用最激烈的方式讓他記住她。 她果然贏了。 連軟榻上留下的一抹血痕,都會讓樓小眠禁不住猜想,在之前她度過的那麼多苦厄歲月裡,她是怎樣在虎狼環伺的環境下保全了自己的清白之軀,留到臨死前交付給想殺自己的心愛男子。 也許她早已活得很絕望。 也許是樓小眠的絕情讓她更絕望。 一切,他已找不到答案。 *** 木槿第二日醒來,洗漱畢還未及用早膳,便聽到樓小眠生病了。 自打她見到樓小眠,幾乎就沒見到樓小眠哪天不吃藥的。最初吃煎藥,後來則是顧無曲為他配的各色丸藥,每天兩次,每次一大把,木槿瞧著都發怵,便覺不怪樓小眠吃飯吃得得樣少。 藥丸子都可以吃個半飽了。 於是,又生病了,似乎也不奇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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