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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可那癢竟再也止不住,越抓越癢入骨髓。

  他那餓狼一樣的眼睛便瞪向木槿,捕捉到她眼底一抹冷冽光線,頓時喝道:「你……你還敢暗中動手腳!」

  他忍著劇癢,正要拖動纏著木槿鐵鍊,先將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弄殘再說時,木槿忽然用力一甩腿,竟將纏於她腳的鐵鍊搭到他手上的鐐銬上。

  看起來是竟像是她急糊塗了,自己把弱點送上了門。

  他正要用鐐銬將她纏緊時,但見木槿雙腳夾緊鐵鍊,在他鐐銬上飛快一拉。

  鎖著他手足的鐐銬不知扣在哪處山壁,但基本看得出,困他之人並不打算要他的命,鎖鏈拉得極長,給了他一定活動餘地,好讓他有機會自己獵殺鱷魚之類的東西吃。

  如今兩人一齊使力,交擊的力道集結於小小的一處,刺耳的金屬交擊聲裡,便已見鐵鍊在鐐銬上磨擦閃出耀眼的火花,一串小焰火般迸發在許世禾面前。

  許世禾久不見光明,連夜明珠的柔和光線都受不住,何況近在咫尺的耀眼光芒,頓時驚叫一聲,下意識地便先護住眼睛。

  他的雙手一松,木槿已脫身而出,抓過那條帶反鉤的鐵鍊,飛身躍起。

  許世禾叫道:「你別跑!再動一動我直接砍掉你一雙腿吃掉!」

  木槿充耳不聞,竟揉身順了鎖住許世禾的鐐銬向上飛奔。

  許世禾待要奔上去擒她,木槿將她的軟劍劍尖拖在鐐銬上,一路狠劃過去,便見火光四射,如針尖般刺向眼睛,一時再看不清前方情形,只聽得刺耳的金屬聲過後,自己身體一輕,已經騰空而起。

  他驚駭抬頭,正見縛住自己手腳的鐐銬已經被木槿拉了上去,被她用原先縛她的鐵鍊穿過,拉上去丈餘,在半中間利用鏈子上的倒鉤扣住,竟生生地把他懸到了半空中,——臉面向下,手足卻向上掰著,那姿勢真多難受有多難受。

  何況他身上的奇癢越來越厲害,已經從背部向全身蔓延,偏偏還無從抓撓……

  「小賤人,小賤人,放我下來!」

  他怒喝。

  木槿飛身躍下,依然站在山岩上,高持明珠向他冷笑道,「怪不得你知曉那許多的秘密,那些人還能容你活到現在!大約就瞧著你這蠢樣,就是放開你,你也沒法從這裡逃出生天吧?居然叫我放你下來?以為我是你這樣的蠢貨!」

  許世禾又驚又氣又急,懸在半空奮力掙扎扭曲著身子,叫道:「好吧,我不打你主意了,我分你鱷魚肉吃,快放開我,快給我解藥!」

  木槿眼皮都不抬,冷冷道:「現在外面還是白天,別做夢了!」

  就是真的出不去,她盡可以自己天天捕鱷魚;且既然鱷魚能成長,這潭中必有其他魚類,若能尋到些枯枝爛木,烤魚什麼的更不在話下,又怎會放了這比鱷魚兇狠十倍的老怪物?

  摸摸被許世禾用鐵鍊打過的地方,不由她疼得齜牙咧嘴,背上雖瞧不見,手腕上卻已皮開肉綻,深可見骨。若不及時包紮用藥,只怕這手腕都能廢了。

  木槿愈發恨得咬牙,也不理那許世禾怎樣怒嚎鬼吼,翻出傷藥來,先為自己敷了,草草裹好,又自服了傷藥,才去檢查其它東西。

  藥物之類的大多密封得好好的,即使落水也不曾受影響;但火摺子和遊絲素心香都已浸透了,便是想試試素心蠱能不能引部屬到這地下溶洞裡來救她也已不可能。

  當然,在這樣不見天日的溶洞裡,她那已經濕透的焰火更加沒用處。

  她有些沮喪,只得將那些濕透之物晾在山岩上,將其他東西收好,繼續穿著那身濕淋淋的衣褲,飛下山岩去尋找出路。

  許世禾叫道:「別找了!關我的人每半年過來一次,都是從上面放繩吊下來的!若真的有出路,還用這樣折騰?」

  木槿充耳不聞,沿著潭水邊四處尋了一遍,心下已大失所望。

  這溶洞並不大,這邊有鐘乳石並些嶙峋山岩,往上則是漸漸狹窄如瓶頸,且峭壁如削,便是最靈巧的猿猴也攀不上去,更別說人類了。

  另一邊就是水潭。

  木槿沿著潭邊走了一圈,並未發現這潭水通向哪裡。

  便是有暗河可以通到外邊,這潭裡足有數百頭對「美食」虎視耽耽的鱷魚,她就是三頭六壁也沒法潛水裡去尋那暗河藏在何處。

  不久她已稍稍適應周圍環境,抬腳把一頭試圖攻擊自己的鱷魚重重踹回水裡,尋了離鱷魚撕咬屍體處略遠的地方,草草洗了手,梳了梳發,另尋了一塊稍高處的潔淨山岩,坐上去慢慢等著長髮和衣衫風乾。

  許世禾的怒駡已經轉作哀嚎。

  他這姿勢本來就是尋常練武人都無法承受的,更兼木槿不知何時在他身上動了手腳,那劇癢卻比淩遲還令人難受。

  若能讓那劇癢略微舒緩些,便是有人過來割他幾刀,或者讓鱷魚咬他幾口,他也是求之不得的。

  如今煎熬得仿佛連骨髓都癢得瘋了,由不得他口水和淚水一起往下掛,痛苦地扭著身子啞聲叫道:「有種你殺了我,你殺了我呀!這樣折騰人,你是畜生不如,你畜生不如!憶」

  木槿向來貪零嘴,懷中尚有逛街時買的松子,卻是在最好的店鋪買的最好的松子,用油紙包得結結實實,居然大半不曾濕掉。

  她便坐在山石上,一邊活動著崴傷的腿,一邊嗑著松子,不緊不慢道:「我那我不過一介女流之輩,怎會有種?你倒是有種,連我一個弱女子也欺負,何止不如畜生,連這潭裡的鱷魚都不如。我呸!」

  她丟出幾瓣硬硬的松子殼,皺眉歎道:「松子雖比葵瓜子好吃,可到底難剝。唉,應該把房裡那包葵瓜子帶身邊的……」

  那模樣,不像被困在溶洞與死亡和黑暗為伍的被囚之人,倒像是誰家小姐正在台下看戲,邊看邊品評點心口味風格,戲子唱功高低。

  許世禾痛苦之極,幾乎已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懸在半空如被剁了手腳的蜘蛛垂死掙扎。

  他哭叫道:「哪有你這樣的千金閨秀,如此心狠手辣!你爹娘難道沒教你,女孩子得學會溫良恭儉讓,才能嫁個好人家嗎?如此毒辣,怪不得會把你嫁給老頭子做填房!」

  木槿笑道:「溫良恭儉讓?那是啥玩意兒?我父親只教我,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害我者殺,犯我者斬!」

  山岩上的夜明珠將她的面容照得潔白如玉,雙眸如黑水銀般璀璨生輝,頰邊的一抹笑意卻生冷之極。

  「若掉下來的真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女子,只能算她倒楣,遇到你這怪物;可惜我偏不是。犯我手上,只算你倒楣,你且慢慢兒受著吧!我的蠶心蠱餓得久了,大約至少要鬧騰上七八個時辰才會安靜兩個時辰,然後繼續鬧騰……」

  她摸摸背上疼痛的傷處,看向許世禾的目光愈發蘊了冰霜般果決無情。

  被父母捧在掌心長這麼大,她還真沒吃過那麼大的虧。

  而且此地潮濕淒冷,不慎落下病根,更是一輩子的事。

  如此想著時,她吃了片刻松子,心神略定,便盤膝坐下來運功調息,靜候部屬和太子府的人相救。

  此地誠然萬分隱蔽,但她行事謹慎,在不遠處已經點了遊絲素心香提醒部屬自己位置,青樺等很快便能尋到附近;若離弦不曾走遠,發現她失蹤,同樣會設法幫忙。

  而她最後所到的破廟,必定會重點搜尋對象。

  她和許思顏一路同行這麼多天,已由之前的井水不犯河水,轉作見面便吵架、開口便拌嘴,彼此挖苦嘲諷成了常態,連試圖做和事佬的樓小眠都無可奈何。

  可縱然相見兩相厭,她依然是他生母辛苦養育的女兒,父皇視同親生的兒媳,若不想長輩傷心,他便不得不全力搜救她。

  就如,她覺出涇陽侯有異心,猜到他可能對許思顏不利,即便只沖著母后和吳國父皇,她也會立刻趕過去相助,唯恐他有所差池。

  如今她所要做的,無非是靜等二字而已。

  當然,掛在上面的那頭蜘蛛般的怪物許世禾,無論如何是不肯讓她靜的。

  儘管,到後來,他的嗓子像敲壞了的鑼,已經完全啞掉了。

  木槿恢復些精神起身走動走動時,許世禾的掙扎已不再那樣激烈。

  不是他不想再掙扎,也不是蠶心蠱毒性減弱,而是實在掙扎不動了……

  他掛在半空,無力地哀求道:「蕭大小姐,小姑奶奶,小祖宗,你就行行好,給我解了蠱毒吧,我求你,我求你了!」

  木槿回到原先許世禾呆過的山岩上,看看素心香和火摺子還潮濕著,心下大不痛快,答道:「我可沒你這個畜生不如的侄孫或後輩,再亂叫我挖了你舌頭!」

  許世禾果然不敢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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