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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又問侍婢夜間可有湯水侍候,羽被是否夠用?問夠了,這才離去。

  我知已成功挑起他心中的懷疑,他會查到當晚我與君楚禾接觸過,與長公主見過面,君楚禾怕他過河拆橋,他何嘗不怕他們臨陣換將?只要雙方開始堤防,那便會有越來越多的形跡被對方猜忌。

  我能做的,也只是如此而已,剩下的,就只有等了,等著他的到來。

  果然,接下來的幾天,烏木齊每次來我這裡都行色匆匆,略吩咐幾句便走了,守衛院子周圍的人全換上了新面孔,連侍婢都換上了一批新的,江紫初住進了另外的小圓,再也不能自由進入這裡。

  院子裡的防守愈加地嚴了,就連平日送進來的菜肴,都經過幾重檢查,就連蘿蔔,都是切碎了才准運進來的,以防止在其中夾帶物品。

  如此一來,倒真是風聲鶴唳,有了風雨欲來之相,小六小七在院子裡的行動雖沒有被限制,可都隨時有人跟著,絕沒有單獨在一起的可能,至於我的身邊,自是服侍的人更多,增添的幾名新面孔行走之時明顯的衣帶帶風,身負武藝。

  我曾故意找藉口想要趕走這些侍婢,烏木齊在我面前依舊保持了翩翩風度,他好脾氣地依了我,可送過來的,卻依舊是身體壯健,一望而知有武功的婢女。

  我只能作罷。

  依慕達大會對西夷人來說是極為重要的節日,四面八方的部族都會各自舉行小型的大會,再派部中技藝高超的,進入西夷中心臨桑古城,參加王室舉辦的依慕達大會,這也是最高規格的依慕達大會了,在臨桑古城圈出十裡之地,架起百米高的刀架讓最勇者攀爬吹響號角,用養的最健的雄羊來讓健兒們叼羊,更建高臺舉行摔角比賽,取得最終勝利的,可獲草原第一勇士的稱號,會被可漢王贈與蒼鷹錦繡腰帶,更可請西夷在場任一位未婚女子為他系上腰帶,這名女子,自然一般都是他心儀之人,而許多女子也會趁此機會贈送自己所繡的腰帶給他,表明如果那女子不接受勇士,當可考慮她們……草原上女子的熱情與大膽我早已領教過了。

  因我早年參加過草石部落依慕達大會。

  草石部族是西疆遊牧部族,並不締屬西夷,也不締屬中原,他們是一個中立的部族,族人擅馳走隱匿,如有敵人來攻,便奔馳千里,隱藏無蹤,所以西夷與中原都奈何不了他們,他們人數雖不多,卻也在草原生活達許多世,再加上性情平和,從不主動發動戰爭,中原與西夷之間雖戰爭不斷,但對草石部族,卻同時寬大容忍,任其縱橫於草原之上,制止後來,落日霞出手救了我,才引來朝廷追兵,使他們不得不避進沙漠深處,落日霞更是失了蹤,我想,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怕是她吧?

  我早年正因為參加了草石部族的依慕達大會,才與落日霞結下不解之緣,才遇見了喬裝的烏木齊,才會被落日霞追著上門痛駡。

  烏木齊送來了西夷許嫁之女子的常服綽子,彩繡為領,對襟之上有明暗相間的金銀繡紋,後襟拖地之處休以五色祥雲,有一彎圓月半遮於祥雲之間,我知西夷命婦非王室中人不得以日月為圖案,這半遮圓月,卻正是即將嫁入王室的既定之女的服飾圖案。

  侍婢將我的頭髮分結編成髮辮,在每一股中夾織一根上綴七彩明珠的彩繩,再戴上九龍四鳳冠,簪上飛鷹金釵,在冠前飾以珠簾,半掩了臉,只露出下巴一截。

  穿著好之後,那平日裡一聲也不出的侍婢也贊道:「姑娘,今日您定成為依慕達大會上閃耀的明珠。」

  她的官話夾著些許西夷口音,聽起來有些怪聲怪氣,平日裡她們除了盡心盡力服侍之外,一概只聽烏木齊的吩咐,所以,我是不大理她們的,再者這院子裡的侍婢換了好幾撥了,有些我連面孔都記得不大清楚,便調走了,聽這些侍婢讚揚聲中倒有幾分真誠之味,不由抬眼向她望去,卻見又是一個陌生面孔,便笑笑不答。

  走至外室,烏木齊早已等候多時,從面簾之下望過去,卻見他身穿絳紗袍,髮辮之中雜以紫色絲帶襯點點金珠,將他的面孔襯的越發如神祗一般,只隨隨便便地站著便吸引了屋內所有人的目光。

  他伸手過來,可瞧見小麥色的寬大手掌,手腕戴上了寸取寬的銀色鏤空寬鏈,上面有鏤空雕刻的雄鷹撲兔圖案。

  我將手放入他的掌心,他便輕輕將我的手放入他的臂彎之中,笑道:「今日連天上白雲,地上碧草,都會被你吸引呢。」

  我笑道:「可惜王爺今日不親自下場,如若不然,不知可收到多少織錦腰帶。」

  他低聲輕笑:「就如你以前一樣?」

  「我可不敢再試第二次了。」

  想起以前,即便在他的身邊,我心中不由也升起了微微嚮往,年少輕狂之時已逝,不知道何時才再有此興致?

  出了院子,便又是十天十地相迎,身著紅碧茸甲的儀衛擁著一輛八匹烏黑犍牛拉的雲錦垂紗牛車,紅色染金的踏腳置於牛車旁,等待我們乘坐。

  這是西夷王室給待嫁女子最高的榮耀,依慕達大會上與烏木齊同時亮相是,這樣的禮儀也是。

  讓我驚奇的是,他沒有向我解釋這些榮耀,反而低聲對我道:「小劉和小七就在車旁。」

  我抬眼望去,小六和小七早換上了侍從的衣服,站立車架兩旁,看到他們,我心中不由微起波瀾,終有幾分感觸,無論他目的為何,細心若此,想必花了他不少心思。

  我們坐著牛車駛過臨桑的正街,來到廣場之時,已經是辰時了,廣場之上已經是人山人海,從垂紗之處望出去,滿目皆是西夷服侍的年輕健兒,廣場正中搭建起的百米刀架上的雪白刀刃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寒光。

  牛車經過之處,西夷百姓皆左手撫胸彎腰行禮,略有些嘈雜吵鬧的現場便寂靜下來。

  我知道,西夷人無論怎麼的彪悍擅都,但在外敵面前卻團結如一,對王室誓死效忠,並不像其他遊牧部族般各自為政,所以,最後才成為中原最大的外患。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刀山

  但他們臉上對烏木齊的崇拜忠誠還是讓我略有些吃驚,他在西夷的影響力,已然如此深了嗎?

  當我們坐上有雲傘遮陽的看臺,鐵參大汗與長公主便到了,當他們來到之時,廣場上傳來震動雲霄的參拜齊呼萬歲之聲,可不知道為什麼,聽在我的耳朵裡,這聲音不過循例之發,卻還不及烏木齊經過之時,那些人臉上對他無聲的崇敬之意,讓人感覺如泰山壓頂。

  我隨烏木齊起身恭迎鐵參大汗與長公主入座,面簾半遮之間,感覺兩道利如刀刃的目光掃向了我,卻瞬間便移開,我知道,這道目光便是她的,烏木齊沒有告訴我,他給了我一個什麼身份,但我知道,必和長公主脫不了關係。

  原本這一切皆完美無瑕,我因身體內流著長公主的血液而成為西夷身份高貴之人,配嫁王子,維繫各方勢力,只不過她沒有想到,她的親情沒有讓我感動,這對他們來說,也許是唯一的瑕疵吧?

  我看見君楚禾立於西夷重臣之中,穿上西夷的朝服,戴貂蟬籠巾,和四方人等寒暄拱手,不由心中苦笑,他已融入了西夷朝廷,想必身份合理,不容猜測,無人能識他便是早年與西夷大戰過的中原統帥。

  他臉上的鬍鬚已掉得乾乾淨淨,原本黑色的臉龐變得白晰,軍旅之氣盡消,渾身上下,皆是翩翩文人之氣,又有何人會把這兩個不同氣質的人聯想於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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