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雲外天都 > 將軍媚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金制的秤桿伸到的喜帕之下,眼前的紅色遮擋被揭開,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來,驟然而來的亮光讓我有些不適應,不由微微閉了一下眼,這才睜開了眼,看清面前的人,玉帶蟒袍,卷雲冠,金玉垂疏從臉頰而下,眉眼清俊得如遠山空穀,眼眸如墨玉一般,胸前的五爪金龍似要破雲而去。

  燭紅搖動,將他的眼照得灼灼而光,他望著我,良久都不曾眨一下眼,我笑道:「王爺,您不認識妾身了嗎?」

  他這才垂了眼,俊眼含憂,低聲道:「本王很怕,揭開頭蓋的時候,卻是……」

  「卻是另外一個人?王爺,您可真會說笑。」

  「是啊,本王說笑的,說笑的……」他臉色有些靦腆,看在我的眼裡,卻俱是虛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當知道所有一切之後,仿佛什麼都已然改變了,他的一言一行,對我來說,是那麼的刺眼。

  我不想再望他,就站起身來,提起裙擺,欲走到那放置了描紅杯盞的地方,可走了幾步,卻感覺身上寒意入骨,頭便有些昏了,心想,難不成那半年的時間快到了嗎?

  他一把扶住了我,有些擔心,道:「怎麼啦?」

  我道:「恐是剛剛站久了,譜一站起身來,便有些頭昏了,沒想到昔日草原上能縱橫千里的落日霞,也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他輕聲道:「如果當年,我不帶人將你們逼至沙漠深處,你也不會如此。」

  我笑了笑:「王爺,妾身並未怪你,當年之事,孰是孰非,早已不能說得清楚,更何況妾身得王爺眷愛,竟能侍奉左右,可帶給草石族人一片安寧之地,這也是妾身的福份。」

  他扶了我,卻是低眉頷首,半晌才輕聲道:「我當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留得下你……才能讓我與君將有一些關聯,我並不是,並不是想以此來……」

  我打斷了他的話,道:「無論是與不是,又有什麼關係?你和我,所牽掛的人,無非是君將而已,妾身能留在您的身邊,也是妾身的榮幸呢……」

  我知道我們皆在演戲,你方落場,我便上場,一幕接著一幕,我不知道他對以前的君輾玉到底有多少情份,這麼多年又心底存了多少的愧疚,我只知道,所有一切的後果,皆要他自己來承擔,如果能以我這幅殘軀,達到如此的目地,便也不枉我來京都一趟了。

  他終不能放心,扶了我緩緩地走到桌前,從描紅的託盤拿了杯子給我斟上了酒,遞了一杯給我,眼眉之間俱是笑意:「飲了合巹酒,這禮才算完呢……你才真正的成了我的王妃了呢。」

  我見他盯著我手裡的杯子,眼神緊張,額頭竟有汗珠冒出,不由拉起袖子給他擦了擦汗,道:「王爺,妾身已與你拜了堂,什麼時候會不是你的王妃了呢?」

  「叮」地一聲,戴在手腕上的那串冰玉鏈子便不經意地敲在了酒杯之上,引得他朝我的手腕看過去,笑道:「皓腕素玉,真是冰肌玉骨……」

  在他灼熱的目光注視之下,我不由微微地垂頭:「王爺,不過隨手從窗外翠竹上拿的一串裝飾鏈子,惹王爺笑話了。」

  他一怔:「臨風閣的窗外?」

  我抬頭朝他一望:「是啊,王爺不是叫工匠在那上面裝飾了些水滴,以顯水光瀲灩,山色空蒙,繁華似錦嗎?」

  他略皺了一下眉頭,眼中忽地雲煙聚繞,我只詐做不知,將合巹酒遞在他的手中。

  正在此時,外堂之內隱隱傳來爭執之聲,我聽得清楚,仿指有人要闖了進門,卻有人攔住不讓。

  被這聲音一擾,滿屋的富貴喜慶便仿佛美食被摻進了些沙粒,讓人不舒服之極,以他的耳力,自然是聽到了的,我瞧得清楚,他眉頭輕皺了一下,卻不想理會,反而向我笑道:「我們飲了此杯吧。」

  我攔住了他,道:「王爺,你聽外面,仿佛有事發生?」

  不知道為什麼,他眼內有些微的焦灼之色,仿佛急趕著要將這酒飲下,握了我的手,道:「今日是我們的大日子,別理其它。」

  「可是,王爺……」我握住了他的手臂,「要不還是出去看看再說吧,這酒又不會長了腳跑走……」

  他一怔,目光凝視著我,忽爾一笑:「是本王有些著急了,你說得對……」

  話未說完,外堂的屏風便嘩地一聲被推倒了,幾人拉扯著闖了進來,有人大叫:「表哥,別喝那合巹酒……」

  「二小姐,你幹什麼,今天是王爺的大自子,你不能這樣……」

  「什麼大日子,如果表哥出了事,喜事變成白事,倒真成了大日子了……」

  此時外堂之上尚有許多甯王的近親好友,等著我們飲了合巹酒之後,進來鬧洞房,聽得此言,人人皆發出一聲低呼,只聽得昌王道:「你說什麼?二哥有危險?」

  寧啟瑤急切之下口不揮言,此時被人一問,倒也警醒起來,倒沒再往屋內沖,只聽得見隔著屏風陣陣低語之聲。

  可她的話我卻聽得清楚,轉頭向夏候商,凝望著他手裡的細白瓷杯,杯口邊緣有一條如細線般的金龍繞杯而過,歎了一口氣,道:「王爺,看來這合巹酒,我們飲不成了。」

  他眼裡又出現了那焦灼之色,聲音不由提得極高,仿如軍令下達之時的斬釘截鐵:「不,什麼人都阻止不了我們飲這酒。」

  說完,便想將酒杯往嘴邊湊了過去。

  燦燦金龍映著如雕一般的唇角,仿如龍破雲層,義無反顧。

  他的話,外室的人自然都聽見了,寧啟瑤再也顧不上其它,一把推開那喜娘,便朝內室沖了出來,大聲地道:「表哥,這酒,你不能飲……」

  夏候商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自顧自的用手指抬高了杯底,寧啟瑤見了,衝口而出:「表哥,這酒有古怪!」

  我一驚,便伸手拉住了他遞杯的手指,道:「王爺,聽聽二妹妹怎麼說。」

  我抬眼望向他,卻吃了一驚,他遞杯的手指被我拉住,眼眸之中卻含著略略的悲色,眼眸原是黑如墨玉的,此時卻籠罩了一層薄霧,那薄霧彙聚,就要凝成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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