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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這是以前,流暄主上送給我們金宮殿下的小玩意兒,您不會不記得吧!後來我們金宮殿下把它送給了楚辭。」

  流暄秀麗的眉毛輕輕一挑,黑不見底的眼睛變得更加深暗,甚至周圍發著溫度極低的淡淡藍光。

  我的手心裡還攥著那個藍色的石頭。

  流暄除了會捏石頭,還會做一個黑色的小匣子,這是做什麼用的?

  林桑抬頭看流暄,「這個回去再說吧!」指指黑匣子。

  流暄笑了,「這是我拿楚辭設計的機關裡面的芯做的,」他伸手撥了一下黑匣子旁邊的圓突起,「能留住各種聲音。」

  俘虜仿佛看到了希望,死灰的眼睛開始複燃,「這裡面的東西不能作假。」盯著流暄,「您現在要聽聽嗎?」

  林桑說:「現在不著急,可以回去聽。」

  流暄倏然抬頭看著我,「現在聽聽,無妨。」指了指黑匣子旁邊的木柄,「搖動這裡,能聽到聲音。」

  我盯著那黑木匣子,林桑殿下搖動了木柄,裡面傳出不大的聲音,但是足夠能聽清楚。

  我聽到了我的聲音,「我會拿到流暄那塊玉,然後殺了他,把他的人頭帶回來。」

  俘虜的笑容開始變得極為諷刺。

  空氣仿佛凝結了。

  不,那不是我的聲音。我退了一步,不是我。

  這個世界上連長相一模一樣的人都有,更別說聲音像的了,而且黑匣子能說話,這種事只有做夢的時候才會發生。

  別開這種玩笑。

  前幾天流暄還握著我的手睡覺,一邊看我,一邊捏藍色的石頭送給我。

  我會做傷害流暄的事?這怎麼可能。

  流暄勾起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剛才一直都沒有表情的他,現在笑容滿面,是那種優雅的,極其生動,仿佛富有無限美麗和生機的笑容。

  只是他的睫毛落下來,遮蓋住他的眼睛。

  林桑殿下的手在顫抖,攥緊了拳頭,看向我,「摘下你的面具。」

  俘虜正式轉過身面對我,「你對我們江陵城人之間打的手勢很清楚啊。」頓了頓,「謝謝你的水囊。但是競技還是要繼續,我想這是我唯一活的機會。」

  他又說:「我今天早上為自己推算了一下,今天在競技場上我是有一線生機的,我想我沒有找錯我的生門。」笑了,「就是你。」

  我緩緩拿下臉上的面具,扭頭去看流暄,流暄看了我一眼,我這才發現,他黑髮下的臉異常的蒼白,甚至連嘴唇也成了淡淡的顏色,瞬間,他轉頭,挪開了目光。

  黑色的木匣子裡傳出的聲音,仿佛像魔鬼一樣,一下子吃去了他臉上所有的光芒。

  「我會拿到流暄那塊玉,然後殺了他,把他的人頭帶回來。」

  我抽出腰邊的劍。

  流暄在難受,在為黑匣子裡的話難受。

  俘虜用手指頭把刀鞘拂到一邊,他攥拳,「請了。」

  請了。他錯身,我看見了不遠處,他的那些兄弟。他們看著我的臉,他們在驚訝。有人還伸出手指,張著嘴唇,好像在說,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一失神,刀鋒從我胳膊上劃過,一邊冰涼之後,感覺到熱熱的東西暈濕了一片。我抬起手,勉強招架住又砍下來的一刀,這一刀力氣極大,震得我虎口發麻,刀劍相撞爆出了火花。

  我現在才意識到,這是在競技場,有人在跟我拼命,如果我輸了,大概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脖子涼一下,就永遠地跟這個世界告別了。

  我抬起頭看向高臺上的流暄,他沒有任何表情,只是交握著手,正坐在那裡。就這麼一失神,我馬上感覺到手臂被針紮了一下,趕緊後退,沒想到手臂已經被刀尖戳穿了,上面出現了一個小洞。

  見了血,俘虜變得更加的瘋狂,猩紅的眼睛,目光淩厲,一刀接著砍下來,有很大的衝擊力,我雙手握劍,仍是跟他硬碰硬,他那麼大的力氣,我手裡的劍居然沒有被震飛,只是感覺到耳朵被金屬的撞擊聲震的嗡嗡直響。

  血越過我的手背,流到劍身上。血是刺激人的東西,沒想到有一天,我的血也能夠娛樂這麼多人。

  我忽然感覺到一種難過,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怕在一個人面前這麼狼狽,不願意露出可悲的樣子,渺小地掙扎著,可憐地想在刀鋒下逃生。

  我的手臂在發抖,俘虜的刀一立,照出我可笑又可憐的樣子。我一邊躲閃,一邊開始興奮,是一種瀕死前,絕望的興奮。生命是多麼美妙,我這樣的人,在這個時候居然也能爆發出可怕的力量。

  我在毫無章法亂揮劍,腦子裡完全沒有思考,可是卻忽然跟俘虜勢均力敵,兩個人舞出來的招式驚人的想像,誰也找不到誰的破綻。憤怒中,我的劍越舞越順,俘虜臉上露出一種畏懼,但是也讓他的臉變得更猙獰。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反正從來沒有殺過人的我,現在認真地想讓面前的人倒在我的腳下,結束這場戰爭。

  我不是不能死,我只是不能死在這裡。

  想著在誰的眼皮底下死亡,死得很難看,我就會難過。

  所以面前的人一刀再劈過來,雖然我的虎口已經被震裂了,我還是結結實實地揚劍擋過去。一股大力從他刀上順著我的劍身壓到我的身體裡,我只是感覺到喉嚨裡有東西湧出來。第一個想法是把它咽回去,不停地吞咽。

  血的味道很特別,湧上來的時候喉口感覺一甜,可是咽下去的時候卻感覺稍微有點鹹,吞下去以後還接著湧出來,有點讓人噁心。

  林桑的視線沒有在我身上,他看著流暄,眼睛裡有濃重的懇求,就好像是你求一個好朋友,求他迷途知返、懸崖勒馬。

  流暄看著面前的黑匣子,微微一笑。

  人在危機關頭爆發出來的潛力是挺可怕的,面對瘋狂、兇狠的對手,我也只是受了點小傷,而且每一次都傷在自己失神的時候。

  我扭頭去看流暄,再一次給了俘虜可趁之機,他一刀下來,我躲閃不及,眼見又要掛彩,我舉劍,被巨大的力量震的很暈,血從手掌裡流出來,我頭昏眼花跌跌撞撞地往後退。

  這下完了,說不定會站不穩,他再給我一刀,就不是輕傷的事了,剩下的俘虜們驚呼:「大人。」

  叫什麼,受傷的是我。

  他們接著又喊,「金宮殿下。」

  我不愛聽什麼,他們喊什麼。我不是金宮,如果我是金宮,這裡不死,出去也要被剁成泥。流暄肯定不會原諒金宮,他聽了剛才那些話,如果金宮站在他面前,他就算是不殺她,也要給她一個耳光。

  流血,狼狽。陽光刺傷我的眼睛,一片淡藍色的衣角從我前面掠過,就像雨後清爽美麗的天空。我正好要倒下,他就伸手攬住我的腰,黃金的頭帶落在我的肩膀上。「林桑,這是怎麼回事?」憤怒的聲音,回蕩在整個校場。

  林桑有恃無恐淡淡地說:「白硯殿下,我們在競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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