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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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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了劍,默默地往回走,江陵城裡一片靜寂,我把腰間的劍拿下來握在身前,在江陵城什麼事件都有可能突然發生,走到哪裡都必須要有戒備。低著頭看裙角,我忽然感覺到很累,一種被逼得無處可逃的疲憊。我一步步下臺階,無意識地腳下一滑,整個人撲跌出去。我還來不及用武功阻止我飛出去的身體,已經猛然撞上了一個人。我落到他懷裡,他扶起我的劍,讓我穩穩地重新站在地上,我的臉離他的懷裡還有一段距離,是一柄劍的距離,我低頭看著劍鞘不說話,如果沒有撲到他身上,我說不定差一點,就落在地上摔碎了。 我的身體沒有那麼脆弱,摔碎了只是一個比喻。 接我的時候,他往後退了幾步,撞上了樹幹,把樹上的月桂花搖晃下來,落了滿地,剛才風還卷著花瓣紛紛揚揚地吹著,現在卻忽然停了下來,時間在凍結,天地間都靜寂了,我沒有抬頭,也沒有要離開。 我低著頭,髮絲垂落下來,蓋住我的臉,可是我的聲音一定是很傷痛,因為當我開口的時候,這些字已經刺的我嗓子很疼,「我們能不能換一種方式,不要這樣。人和人之間太殘忍。」不要這樣,太殘忍了。沒人想讓自己受傷,不受傷只有去殺別人。可是我已經不想要這樣的生活。 我有些嗚咽,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這麼的軟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我沒法喊停。「野獸都有牙齒,但是不一定要咬死對方。雖然所有人都遵循這種殘忍的做事方式,但是我們也有辦法不去效仿,為什麼每個人都要走這個軌跡,變得麻木不仁。生老病死是每個人必須要經歷的過程,但是其他的不是,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做。」 我聽著他的心跳,他不說話。我效忠的是江陵城,是楚辭,那麼將來他也會是我的敵人,他會變成跟楚辭一樣嗎?變成一樣,然後再用血腥去解決一切,沒有輸贏,只有死在戰場上。當我抬起臉,意外地看見他清冷的眼睛在淡淡的閃爍,「要變成那樣的人嗎?」我在問他,也在問自己。 一定要那樣嗎?雖然將來什麼都會得到,同時也失去了。 換一條路,我不要看見你眼睛也不眨地殺人,求求你,不要告訴我,別人都是那麼做的,在這樣的環境也只有那麼做,這樣才是正確而成熟的選擇。 可是,我不再說了。我害怕,如果他像我這樣,殺人的時候忽然猶豫,我不知道後果會如何,我居然在跟他說我的想法,我已經不知道怎麼做了,我要說服他怎麼樣呢? 聽了我的話,他居然就在思考,風又吹起來,他的長髮和花瓣一樣在飛舞,他扶著我的劍,眼睛清澈。 這一瞬間,我忽然有一個奢侈的想法,也許我們可以不用做敵人。多麼奢侈啊,本來就註定在對立面的兩個人,要跨越某種禁忌。 雖然是禁忌。 我仰頭看著他的臉,這種環境,這種心情,太奢侈了。簡直美好得讓人覺得馬上就要失去。 我又想起楚辭對男女感情的看法,比他聽到善良這個詞還要驚訝,他說:「這個時代男人會有感情?」他的表情是,你不會在做夢吧。「男人在生命和權利上會拼了命去追逐,感情對於男人來講……男人在感情上是古板的,特別是這個亂七八糟的年代,男人在這方面就是清教徒。」 「你指望身上有幾十種殺人武器的男人,會有感情?好吧,感情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如果有一天,我感覺到了那玩意兒就來告訴你。」這是楚辭在甩掉一個玩具的時候說的話。 我說:「你身上有幾十種能殺人的武器嗎?」我發現楚辭還玩一些惡意的遊戲,流暄真的好像是清教徒,不良嗜好一點都沒有。 是因為他的全部心思都投入到了其他方面? 我以為他不會說話,他卻說:「用不了那麼多。」 我撲哧笑了出來,是啊,哪用得了幾十種。我說:「我們為什麼會生在這麼一個地方,人人都身不由己,不知道有沒有那種人民富足,政治安定的國家。」 我今天太難過了,眉毛皺起來,流暄看著我,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說:「不論是在哪裡,都一樣會面對困難。在這裡是如此,就算是在一個穩定的國度生活,將會面臨其他的問題,譬如人心,虛榮,冷漠,在哪裡都是一樣的。你說得對,大家都那麼做,未必我們也那麼去做。」 他愣了一下,仿佛在想什麼,然後展顏笑笑,就像精美的寶石發出耀眼的光,「單純地追求力量,我差點也變成這樣。」 我猛然之間愣了,瞪大了眼睛,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回應我。人生就像一條軌跡,所有人到什麼時候就會走上一條什麼樣的路,大家像坐在一條能往前運動的道路上,隨著時間流動,生老病死,做著一樣的動作,幹著一樣的事。 突然有一天,我跟一個人約定好,我們不要這樣了,我們去走另一條路,我們將跟他們不一樣,我們要改變。 我有那個人了,我有那個跟我約定好了的人。 我忽然撲到流暄身上,我開始流眼淚。 人生的開端不是出生的時候大聲哭泣,而是找到那個人以後的流淚,就像心臟上也長出相似於淚腺的東西,心在哭。 我曾經惶恐,因為怕終究在這種環境中迷失自己,隨著年齡長大終究隨波逐流,保持不住心中的那絲清醒,現在我不怕了。 流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表現得都是淡淡的從容,可是我能感覺到他有一些微微的錯愕。本來的幾分衝動的我,頓時在他微微僵硬和驚訝中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羞怯,風很冷,是因為我的臉在發燒。 我一邊流淚,一邊發燒。 月桂花瓣飄落在我的眼皮上,軟軟的,我小心翼翼地捏在手裡。我說:「流暄,你教我武功吧!我拜你為師,我叫你師父。」我想離你近一些,跟你一起成長,也許有一天我的武功會幫到你,如果我武功好了,我在你身邊我會覺得你很安全,因為這個世界上肯定不會傷害你的人,是我。 從此以後我對他有了一個特別的稱呼,親切而又柔軟的稱呼。 我有一個好師父,每天練武也變得快樂起來,不但快樂,而且用心,因為我不能給我師父臉上抹黑。 流暄教我武功的時候表情很正經,但是他教的招式卻和書本上的不一樣,他總是會這變一點,那變一下,我每一次練的時候,想起書本上畫的圖畫,都忍不住想笑,流暄不會在偷懶,故意不好好教我吧。 旁邊的男人看看我,話不多,秀麗的眉毛一挑,「有空去試試。」 這一試不要緊,我發現這麼刺和那麼刺雖然只有角度不同,但是結果完全不一樣,我屁顛顛地來問流暄,「為什麼這樣做就比那樣有效呢?」 流暄說:「因為你個子矮。」 我的笑僵在臉上,個子矮所以刺劍的角度也不同。愣了一下,我臉上就像掛了一朵花,高興得合不攏嘴,張嘴說話猛然發現自己的聲音比平時軟了幾分,我說:「怪不得和那些師父教的不一樣,那些師父是給大家吃大鍋飯,你只教我一個人。」 流暄拿劍的手停了停,「我不能教別人嗎?」 我僵了,「這怎麼行,你怎麼能教別人,就因為武林中人肯定都會收弟子在身邊,我才當你弟子的。」 流暄沒有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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