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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主子會不會回來,其實從她們臉上能看到,她們臉上不是那種緊張隨時戒備的神情,而是看著我歎息。

  可是我好累了,我已經不想走了。

  我把下巴放在膝蓋上,眼睛四處望,夜沉靜得讓人覺得難過。我在望,望到了其中一處,我停下來,眼睛直直地看著那裡,有人坐在另一側的臺階上,風在他腿上吹拂,讓那抹脆弱卻張揚在白,在黑夜中若隱若現。

  我站起來,「主上。」對於我來說,我一直認為是我在暗處,我做了那麼多事就等著流暄來發現,卻沒想到會由我去發現他。

  這就好像一切都顛倒了,我覺得我是在等他,而其實是他一直在等我。當然這是一閃而過的想法,而且是一個永遠想不通的問題。

  我跑過去。

  他坐在石階上,好像很久了的樣子。他的頭髮沒有束起,左手握著自己的右手腕,他不說話,也不想動。他靜靜地沉默,但是他卻看著我,微笑,沖我伸出一隻手。我嚇了一跳,愣了一會兒,然後試探著把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指修長,輕輕一彎就能勾住我的手指,他的指尖很冷。他站起來,長發散著,垂到了他的腰際,紅色的薄衫也像流水一般從腰間分開,露出裡面白色的長袍,紅豔裡面透著柔軟的白,若隱若現,就似一朵欲放未放的月桂花。

  他拉起我,往屋裡走,我的心跳得很快,路過門口頭帶黨的時候,我看著她們的表情,是驚訝的,流暄的出現,仿佛是一記驚雷。

  進了屋,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長長的睫毛煽動了幾下,然後側過頭,彎起嘴角看我,「這麼晚還不睡覺。」

  我現在才想起來尷尬和害怕,我搬走那麼多東西,流暄會生氣吧,我竟然一時昏頭把他的毛筆、硯臺都帶走了,現在他的桌子上只有一些公文。

  汗,我好像還拿走了他軟榻上的床單,是用來裹東西,還是裹我自己了,我都忘記了。我看著他,「你……你……」都說不出話來。

  流暄眼睛一眯,「你今天要在哪裡睡?」

  這話真的把我問愣了,問我在哪裡睡?他那表情好像是在等我睡覺一樣,我決定了要在哪裡睡,他才能去哪裡。我也想到太多了吧。

  我說:「最近幾天都沒見到你,你……」抬眼再看,流暄身上的衣服也太單薄了,明明就是一副準備睡覺的樣子,既然都準備睡覺了,他怎麼還在外面跑。

  而且他身上還透著一股涼氣,我說:「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面,又穿這麼

  少……會不會……會不會……凍著。」

  流暄笑著看我,「你冷不冷。」

  我吸吸鼻子,「不冷,」不冷我怎麼會吸鼻子,然後坐在那裡彎成蝦米。

  我說:「主上,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低著頭,沒有看他的眼睛,「我那天說白硯殿下,並不代表什麼,你知道白硯殿下很照顧我,但是對於我來說,他只是一個朋友。」是朋友,一個身上透著熟悉氣息的朋友。

  我繼續說:「那天您可能是誤會了,也可能您沒有誤會,但是我還是要說清楚,不然我睡覺都不踏實。」這都不是關鍵,「其實我真正想說的是,我喜歡您。」誰來捂住我的嘴巴,我覺得我已經激動得嘴角發顫,面頰痙攣,完全不受控制,我怎麼說出這樣的話。

  我深深吸一口氣,我已經準備好接受打擊,流暄會跟我說:對不起,然後我會笑笑,坦然回他一個:沒關係。

  我們之間相差得太多了,不光是身份,長相,智慧,好像一切都離得好遠,他看我的眼神很親切,但是總有些朦朧,好像在遮掩著很多事,就像他剛才看我的樣子,讓我看不明白。

  我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我知道沉默是什麼意思,是另一種回答。

  我往後退了一步,忽然慶倖我沒有挪動屋子裡的那把椅子,不然我會被絆倒,摔得很慘。

  「那我回去了。」我壓低了聲音,嗓子裡像噎了饅頭,我摸上身側的劍,動作幹淨利落,頗有點江湖兒女的風範。

  臨走前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如果你因為白硯殿下這件事而誤會我,這對我來說很不公平,我不希望表達錯我的意思。」我永遠都不想要表達錯,即便結果是壞的,你不肯接受我,那也沒關係。

  我想我會很平靜地回到家裡,然後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擺弄一遍,放在床單裡,第二天我再想沒事人一樣,給還回來。

  我弓著腰錯開一步,準備從流暄身邊走過去。我緩慢地邁步子,希望能聽到什麼挽留的聲音,可是沒有。

  就這樣,什麼都沒有。

  我又吸鼻子,然後笑了一聲,我一定把流暄嚇到了。通過這件事,我要給他一個教訓,不要隨便去幫助一個人。你可以幫她,可以對她好,甚至可以因為可憐她而去縱容她,但是你也要做好準備,她也許會愛上你,就這麼簡單,這不像你養貓或者養狗,人是有感情的動物,隨便對一個人好,是會讓她對你產生感情的。

  所以以後,不要錯用你的同情心。

  外面的風很大,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我還在拼命地呼吸,一直到胸口有點痛,我走得很緩慢,是因為在欣賞夜的美妙,我甚至抬起頭數天上有幾顆星星。

  我磨蹭到了住所外,卻怎麼也不想進去,忽然之間我很害怕獨處,我害怕流淚,可是過了一會兒,我還是伸手推開房門。

  誰也不能逃避現實。

  打開門,我呆立在門外,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說不出話來。我發現流暄站在我的桌子前,在看我搬來的那些東西,他抬起頭沖我笑笑,「你拿過來的東西還真不少。」

  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他不會是專門過來捉贓吧。

  流暄看著我,微笑,「對不起。」

  我幾乎要哭出來,「我知道,這沒什麼。」我不想聽到他回復我,我已經跑出來了,他還要專門比我早一步來到我的屋子裡,然後給我一個否定的答覆。

  這聽起來很滑稽。

  他對我的告白說對不起,可是我卻不能拿早就準備好的臺詞來跟他對答。「沒關係」這三個字,真的很難出口。

  我想瀟灑一次,沒有瀟灑成。

  我說:「主上,這些東西,明天我會還回去,有什麼懲罰,我也願意接受。」

  流暄笑笑,「你好像沒有弄清楚我的意思。」他的笑容極為利落,仿佛現在才能看見他血液裡的真正因子,「你認為我是那種喜歡可憐別人的人?慈善家?」

  看著他的臉,我徹底愣住。我說:「那……你……你的意思是……」

  他微微一笑,「我不可能無緣無故去對一個人好,對人好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有所圖,二是喜歡她。」

  我咽了一口吐沫,手在抖,「所以呢。」又笑笑,「這不可能,不是在做夢,就是我聽錯了。你說你……」喜歡我,還對我有所圖,我有什麼能讓流暄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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