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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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年,墨雲曄的三軍撼動了整個朱墨,以史宮尹歡密冊和先帝密旨為證,朱墨帝王墨軒並非皇室血脈,先帝有遺旨,殺無赦以保皇室血脈正統,無論是真是假,當墨雲曄的鐵騎踏破宮門的那一刻,它已經成了真相,墨軒喪生劍下的第二日,一直被收押在天牢的昭儀想容的屍體被發現,仵作驗證之下,乃是自殺。 那是一場血光四溢的混戰,墨雲曄仗著十數萬兵權,終究是平定了朱墨史上最為慘烈的一場宮變,在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宮闈之內人人夜不能寐,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三個月;三個月後,墨雲曄出乎意料地扶持先帝自幼在冷宮長成的小皇子墨瑟為帝,沒有人想到他會這麼做,也沒有人能猜出他此行的目的,日子久了,民間便有傳聞,攝政王賢能,為正血統起兵、不戀皇權,禍亂平息後便甩袖離去,回了攝政王府。 無論如何,攝政工墨雲曄到最後還是退出了那個金碧輝煌的舞臺,不見了蹤影。 *** 朱墨邊境有座山,叫湖眉,湖眉山連綿不斷,兩山相接的山谷間是一片片竹林;此時正是竹枝蔥翠的時節,山谷裡的綠連成了海,一望無際,在竹林盡頭有一間小小的竹屋,屋外放著些藥草,窗上懸著幾個線接的竹筒,風一吹,叮噹作響。 墨雲曄已經在屋旁站了良久,他似乎是沒有勇氣踏進竹屋,卻又不舍離去,只呆呆站著,沉默得如同要融進他身後的一片桃林。 竹屋的門「吱嘎」一聲打開了,從裡面出來一個黃衫的女子,那女子見著紫衣嚇了一跳,良久才笑道:「王爺來了。」 墨雲曄低低應了一聲,輕聲問:「小易,她……如何?」 秦易手裡端著一個篩子,上頭的藥草已經曬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她把篩子放到屋旁,淡淡笑了,「她一直睡著,從來沒醒過,半個月前和現在自然是一樣的,王爺想進去看看嗎?」 墨雲曄的指尖微微顫了顫,沒有開口。 秦易收拾完藥草,輕輕歎道:「王爺,您不進去,怎麼知道王妃她到底現狀如何呢?一兩年了,這兩年來,墨雲曄每隔半月就會到這桃林小屋一次,送上醫治青畫的藥,可是整整兩年,他幾乎每次來都會在山谷中待上一夜,卻從來都只是站在屋外,不曾踏入竹屋半步,秦易請過、求過,都無濟於事,到這半年,她已經不再抱希望他會進屋了,這一次,她卻在他眼裡看到了動搖。 「王爺?」 墨雲曄遞上手裡的瓷瓶,似乎是下定決心似的,輕手輕腳地推開了竹門,一片陽光被帶進屋子裡,躍動地跳到屋內的茶几上,屋裡點著林音特製的薰香,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這是一間小竹屋,裡面的架構實在算不得複雜,推開門,掀開裡屋的紗簾,就可以看到那個靜靜沉睡的身影,她的模樣和兩年前比起來沒有一絲變化,只是眉宇間不見了生氣,像一尊精美的瓷偶。 墨雲曄被藥味刺得咳嗽起來,一發不可收拾,到最後只能抓著門框才不讓自己跌倒,他捂著自己的口鼻,直到臉色蒼白,終於忍住了咳嗽,生怕擾了躺在床上那人的清靜,他永遠不敢承引。即使是再大的聲響,都不能把她從睡夢中喚醒。 青畫靜靜躺在那兒,連呼吸都綿細不可聞。 他到了床邊,手足無措,仿佛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站在心愛的姑娘面前一般,不論是站著還是坐著,都揣著千萬分的忐忑,他望向她的眼裡帶著的悔恨沉痛在片刻後轉成了柔情,盡數灌注到他握著的她手上。 「錦兒。」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埋下頭地不可聞地傾訴:「你要記著我,好不好?愛也好、怨也好,一定不要忘記。」沒有人回應,一片寂靜,墨雲曄紅了眼,依舊是咬著牙低語:「錦兒,你要活著,活著看我償還。」 這世上終歸是因果輪回,天理昭昭,司空留下的以毒攻毒的法子是在他體內種蠱,配著甘苗給他下的藥,用三年時間讓蠱蟲和藥在他的身體裡慢慢融合,半月一次,以血緩解青畫體內的毒性,待到三年整,取出蠱蟲,解「天殘」毒。 因果終歸是報,蠱蟲在飼主體內三年,前兩年損心脈,最後一年損心智,而今天,正好是兩年整:墨雲曄自然知道林音當初的警告是什麼意思,他如果親自為她解毒,那三年後,他就會成為一個心智全無的癡傻之;人,此牛縱然有幸活下來、縱然她可以釋懷,他卻再也不會記得自己是誰、記得寧錦是誰,他墨雲曄的下半輩子,會是個瘋子。 種蠱那天,秦易哭成了淚人,而他卻只看見沉睡不醒的青畫,漫無邊際地想著,假如她醒來,發現他成了個瘋子,她會不會還恨著他? 「王爺,小心身體。」秦易端了參茶遞給墨雲曄,悄悄用袖口擦拭自己濕潤的眼角,這兩年,墨雲曄已經清瘦了許多,臉色早就不復當年,取而代之的是病態的蒼白;她也知道,從今天開始,他就會……漸漸失去神智,直到再也記不起要送來解藥,直到世人傳頌的君子、如玉的翩翩公子淪為瘋癲。 墨雲曄的神情恍惚,他猶豫道:「小易,我把王府的精銳侍衛交給你,如果有一天我不記得送來解藥,你就派人強取。」 「王爺……」秦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那是她第一次在這個男人臉上看到脆弱到極致的絕望,她看到他埋下頭,輕吻著青畫不可能睜開的眼,細細的吻良久才輾轉挪到唇,而後是讓人窒息的停頓。 秦易悄悄退出了房門,臨出門前回首,見著的是他的三千青絲散亂在耳鬢床頭,掩去了臉上的疲憊,恍惚間,他仿佛還是那個風光無限的墨家世於,翩翩騎馬于街井。 那是秦易最後一次見著神智正常的墨雲曄。 三月時,墨雲曄還會在竹屋外等候,等她開門,微笑著問她,她如何? 到六月,秦易在竹屋外見著了紫衣佩劍的墨雲曄,他的眼裡是全是淡漠,只是透著淡淡的迷茫,似是猶豫良久,才輕聲問她,這位姑娘,可知我夫人何在? 九月,他遲到了,大雪淹沒了來時的道路,秦易絕望之不出竹林去通知侍衛的時候,在茫茫雪海中見到了那個迷失在雪中瑟瑟發抖的身影,他的眼裡一片空洞,乖乖任她扶起了,才憨憨一笑,問她,姑娘,我要找誰? 直到十二月,墨雲曄終究是沒有到竹屋,秦易徹夜等了三日,終究耐不住性子去了攝政王府,只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攝政王府一片狼籍殘骸,大火燒了鼎盛一時的攝政王府,瘋癲的攝政王不知所蹤,有人說死在火場,有人說在那之前攝政王就已經病死,也有人說,攝政王忽然恢復了神智,遠走天涯了。 秦易揣著一顆忐忑的心回到了竹屋,卻在竹屋門口見到一個白衣俊秀的男人,那男人手裡拿了個小壇,正打算推門而入。 「你是誰!」秦易急急忙忙上前阻止。 那男人一笑,揚了揚手裡的小壇,他說:「在下林音,乃是青畫的師兄,特為墨兄送這最後一次的解藥。」 過了今日,青畫就該醒了;今日過了,墨雲曄……卻不知生死。 秦易呆呆看著那個叫林音的男人進了竹屋,懸了很久的心突然鬆懈下來,她緩緩蹲在地上,哭了。 青畫在沉痛中醒來的時候正是日落時分,夕陽透過窗戶投射在屋內的竹桌上,一縷一縷金線被拉扯得細長如絲,房間裡靜得只能聽到外頭竹林間風過的沙沙聲,間隔著幾聲清亮的蟲鳴。 她艱難地支撐起身子下了床,走出竹屋的時候正巧趕上日落,夕陽一片火紅,燒了半邊天。 屋外的秦易聽見開門的聲響回過頭,一瞬間呆滯,「王妃……」秦易只來得及喃喃出口了兩個字,眼淚已經決堤。 青畫聽著這早已陌生的稱呼微微一愣,而後極輕地舒了一口氣,她邁開極不協調的腳步上前輕輕抱了抱她,開了三年來第一次口:「辛苦你了。」這三年,真是苦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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