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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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軒瞪大了眼,良久才喘了口氣,倚在梨花木椅上低笑:「好一個變主動為被動,未嘗不是好事……青畫,朕和太傅一直在想主動進取,卻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地方,我們都沒想過,退一步居然會如此的……」海闊天空。 想容的臉色也有些許怪異,她定定地盯著青畫的臉,臉上的神情說不清的複雜,未了,她輕輕歎了一口氣,淡笑道:「郡主不愧是師承司空,我這些年的兵書算是白讀了,得名師,果然是不同凡響。」 青畫笑了笑,腦海裡依稀浮現的是那個銀髮白眉的纖瘦身影,司空,私底下她還是不習慣叫他師父,她不知道他究竟幾歲,不知道他當年為什麼會突然接受皇后的邀請去宮中赴宴,更不知道他當年是憑著什麼收下她這個癡呆徒弟,他就像是老天爺為了彌補寧錦枉死而派來的謫仙一樣,何其幸運,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 墨軒和想容已經沉浸在柳暗花明後的又一番新言論中,青畫待在禦書房裡不大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書房裡剩下的兩個郎才女貌的人,想容比墨軒長了許多歲,看起來卻還是嬌美萬分的,墨軒又天生帶著股帝王氣,兩個人不得不說是英雄美人賞心悅目,可是……她想起了還有一個柔弱的身影,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她似乎已經很久沒看到書閑和墨軒在一處了吧? 同樣是宮妃,書閑的封階還比想容高上一級,墨軒給的關愛卻…… 「陛下。」她猶豫了一會兒,輕聲插口,「您是不是有些日子沒去閒庭宮了?」照理,這事她是沒有資格和身份插口的,可是…… 墨軒和想容皆是一愣,良久,墨軒才澀然開口:「近來朕的確有些冷落了賢妃,朕今晚便……」 墨軒的口氣透著一絲敷衍之色,青畫心裡的厭惡油然而生,「陛下,是青畫冒犯了,青畫也有陣子沒見書閑,先告辭了。」 她不想在禦書房待久,墨軒和想容顯然正在興頭上,對於她的告辭,他們只詫異了一會兒便輕輕鬆松放行了,青畫從挪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豔陽高照,時近初夏,宮裡的花花車草都已經沒了精神,垂頭耷腦地倒在花圃裡。 青畫在太陽底下閉著眼站了一會兒便感到有些暈眩,朦朧間眼裡見著青青紫紫、花花綠綠一片,她趕緊就著原地蹲下了身,一點一絲慢慢喘氣,等到緩過神來,她才苦笑著站起身,這身體,最近真的是有些糟糕了,也難怪司空的臉黑成那樣。 驕陽如火,空氣中的花草香味都變了些味道,讓人煩躁,青畫累極扶著過道亭上的雕花柱,正思量著是不是要歇息會兒再回閒庭宮的時候,一片陰影透著清涼而來,遮住了烈日的烘烤。「一個病秧子,除了會點兒醫術,我倒看不出你有什麼才能讓陛下和墨王爺都刮目相看。」和清涼十分不匹配的,是一個很是囂張的聲音。 青畫愕然抬頭,一襲火紅的衣衫就此進了眼簾,刺得她又是一陣恍惚,這宮中,敢穿得這麼紅豔豔的只有一個人,杜婕妤,敢這麼說話的也只有她杜婕妤;話雖難人,一把遮陽的絲傘卻還是擋在了她的頭頂上,這讓青畫忍不住微笑起來,如果不是她臉上近乎彆扭的厭惡之色太過明顯,她都險些以為是個毒舌的老朋友在關心她了。 她微笑,「多謝杜婕妤。」 杜婕妤厭惡地移開視線,從鼻孔裡擠出一句嗯。 她這副樣子,擺明著是要僵持,青畫只得乾笑一聲道:「杜婕妤,你這是要送我去閒庭宮?」 「快走。」杜婕妤冷淡道,「我忙得很。」 「多謝杜婕妤。」 杜婕妤又是厭惡一眼,瞪眼道:「我叫杜蕊。」 「嗯。」青畫在心底偷笑,不知怎的,她這副樣子倒教她想起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那個囂張跋扈的青雲六皇子青涯,難免的,對杜婕妤的冷臉又多了幾分親切體會。 杜婕妤只送青畫到閒庭宮門口就厭惡地走遠了,也幸虧如此,她沒有見著已經翻了天的閒庭宮。 青畫才步入閒庭宮,就被裡面的場景震懾住了,不是緊張,而是……微妙,閒庭宮裡,有個穿著不等宮妃服飾的人跪在地上,書閑一改往常的柔弱,高高在上坐著,臉色陰沉,在她邊上的是……青持。 青畫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甯臣自然是進不了後宮的,所以他不是寧臣,可是他穿的卻是寧臣的衣服,只是那一張面具被撕了下來,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寧臣的打扮,青持的臉……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撕了面具,更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能讓他顧不得「太子失蹤已久」的局面突然出現在宮裡,只是他站在書閑身邊,她想破了腦袋都想不明白,只是呆呆看著他,青持的臉、寧臣的眼,她同樣不知道,此時此刻他是以誰的身份站在這閒庭宮裡,她該稱呼他誰?他恐怕……早就懷疑了吧,而她,真的不想去驗證他的懷疑。 「郡主到了。」采采通報了一聲。 青畫不偏不倚,和青持對上了眼。 書閑是個溫柔的女子,她雖然出身高貴,到了朱墨後也是堂堂三妃之中的賢妃,卻向來沒什麼架子,所以閒庭宮裡向來和睦;采采是個老宮女,見慣了人情世故,對於真正溫柔可親的書閑自然是十二分的感激,閒庭宮裡是很少有什麼事情需要跪拜請求的,今天堂上這一幕,讓青畫恍了神思。 青持和她的目光撞上了,帶著微微的出神,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又抬頭看了青畫一眼,目光中透出一點點尷尬,更多的卻是小心翼翼。 青畫閉上了眼,這樣的青持太過狼狽,讓她越發愧疚,她惶惶然移開了視線,又對上了書閑的目光,有那麼一瞬間,她不認得坐在正廳之上的那個人了,那是一個與平日全然不同的書閑,她的眼裡帶著一分……說不清的東西,青畫在心裡輕輕掂量了一下用詞,搜空心思只想到了一個詞,嫵媚。 是的,是嫵媚,不是媚君、不是媚人,而是媚事,這世上有少數人是天然的心計深沉的,譬如墨雲曄,他的眼裡看不出複雜,心思是天生的七竅玲瓏,而絕大多數人是後天的,隨著年歲增長、閱歷增加而來的愈發深沉。 此時此刻,書閑的眼裡是媚,這種媚是處事的圓滑,對每個人都款款而待,卻帶著某種高高在上的威儀,後宮中人,哪個不是對著皇帝殷勤獻媚、哪個不是對著比自己低賤的人威儀萬分?愚笨的人才會露出諂媚之色,聰明的人殷勤獻媚的時候不著痕跡,給人不爭名利的錯覺:愚笨的人輕視底下人會恃寵揚威,狗仗人勢,聰明的人輕視底下的人卻會帶著威儀姿態,儀錶堂堂,不言而鳳臨天下;同樣的一件事情,聰明人和愚笨人只是差了一份韻味而已,這份韻味,就是「媚」,明豔高貴是媚,端莊嫻雅是媚,把握好力度,風姿自然綽約。 看著高高在上的書閑,青畫依稀見到的是很多年前,在陰暗灰冷的殿上,那個鳳儀天下的女人,那個雖然失去兒子、失去了所有隨之而來的名利前塵,卻仍然能讓人本能地跪下去俯首稱臣的女人,她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是那麼高貴端莊,即便當年的青畫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心智,還是被震懾得跪在殿前,小心地為她打破一年的裝瘋賣傻的外殼。 青畫還在出神,有那麼一刹那,書閑和當年青雲皇后的身影在那一瞬間重合了起來,同樣的端莊、同樣的被歲月洗出來的深沉痛楚化成的淡泊,這是青畫第一次有預感,書閑會在朱墨過得很好,她也許並非池中物,也許她會……登上某個很高很高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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