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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書閑與墨軒的大婚之日定在四月十五,相士說的黃道吉日在那之前,於禮,墨軒在朝華正殿見了書閑一行人。

  朱墨的正殿氣派非凡,鑲金的皇位高高在上,底下幾根三人粗的柱子是暗紅的,地上鋪著花色素沉的大理石磚,整個殿上站著不少大臣,這其中也包括了攝政王,墨雲曄。

  這是青畫第一次看清高高在上的墨軒,反正她扮演的是個癡兒,被書閑拉著手行了禮後,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打量著,這個高座之上、名不副實的少年;看他的樣貌甚是俊秀,卻還帶著一股子少年特有的青澀勁兒,他眉宇間的神色有著幾分倦怠,一雙眼睛流露些許桃花色,看著殿上含羞的書閑,他的神情更是有幾分輕佻……果然很是符合「縱情聲色」、「荒淫無道」的說法。

  殿上安靜得很,每個人都謹慎言行,靜靜等待事情的發展,待墨軒身邊的太監宣讀了一道聖旨,說是封了書閑為賢妃,總算是給一鍋糊的粥煮得起了幾個泡,眾人紛紛道賀。

  青畫自然是不敢多動的,只聽見太監宣讀了是賢妃,她垂眸,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微微笑了笑;這賢妃乃是正一品,頭頂上只剩下一個皇后,比昭儀想容還高了一階,墨軒可謂是給足了青雲的面子,書閑位列賢妃,想來是不用看多少人眼色了。

  殿上的大臣三三兩兩道賀,都是些虛名頭,唯有墨雲曄的聲音淡然,如同雨後屋簷的水滴一樣清澈透亮,他說:「賢妃秀外慧中、青畫姑娘天真可愛,陛下有福了。」

  墨雲曄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青畫,有詫異的、有驚奇的、有茫然的;青畫已經在宮裡住了好些天,有誰不知道青雲公主帶來的「青畫小姐」是一個癡兒?

  青畫心裡也存了個疙瘩,她這自己維持茫然的臉色,不動聲色地回頭看了墨雲曄一眼,卻沒想到這一回頭,正好和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他臉上的神情潤澤無比,正含笑看著她,目光澄淨,像是秋後的天空。這眼神,如果是對著一個尋常人家的女兒,怕是早就讓人懸崖勒馬、心系良人,只是如果他對的是一個明明什麼都不懂的癡兒,那就只能用詭異來形容。

  青畫不喜歡這詭異,所以她選擇了不動聲色,只是被人這麼一直含笑盯著,身子要想不僵硬可不大容易;自從那日被書閑點醒,她才意識到,只要是墨雲曄和她在同一個地方,他真的會時不時含笑看上她一眼,這……算是個謎團,任她挖空心思也不得其解。

  而現在,他的這番說辭,明裡是公事公辦地提醒眾人她「陪侍」的身份,暗裡卻是結結實實地給了墨軒一記下馬威,讓他知道,他必須連同她這個傻子一道兒收了……

  青畫有些木然地抬頭,清清楚楚看到墨軒皺起了眉頭,他眼底的厭惡一閃而過,最後和身邊的太監輕聲說了些什麼;那太監過了一會兒就揚聲道:「青畫小姐滿門忠烈、品性純良,既來我朱墨,特封為美人。」美人,和書閑差了十三階,是天壤之別。

  青畫心裡有些慌亂,她倒是知道自己是當陪侍的,但她身為「癡兒」卻從未想過入到墨軒的後宮裡去,今天這一出……是墨雲曄一手主導的「意外」,她飛快地思索著,事已至此,要不裝瘋賣傻,蒙混過去?

  朝華殿上死寂一片,人人都知道此事是墨雲曄逼著墨軒買帳,卻無一人敢說二話;未了,還是書閑開了口,她輕笑一聲道:「陛下美意,臣妾替畫兒謝了,只是畫兒她福份薄淺,怕是無緣得陛下垂愛。」

  墨軒眯眼一笑道:「怎麼?」

  書閑看了青畫一眼,輕道:「此番臣妾臨別青雲的時候,父皇曾經下了道旨,封畫兒為品香郡主,陪侍一說,其實只是謠傳而已,實乃臣妾戀家,非拉著畫兒陪我在朱墨住一陣子罷了。」

  品香郡主?青畫詫異地瞪大了眼睛,她自小就在宮中,青雲皇帝賜了她國姓「青」,只是……什麼時候她成了品香郡主了?她恍然想起那天夜裡書閑拉著她的手,模模糊糊提到的事兒,她說臨行前,父皇還給了她一道聖旨,難道指的……居然是她突然飛上了枝頭成了郡主?

  青畫心裡茫然,思緒像是著了水的棉花,白茫茫且泥濘不堪;恍惚中,她只知道,墨雲曄的目光也變了味兒,那探究的光芒讓她的背上像是著了火一樣。

  倒是書閑含著笑看了她一眼,繼續道:「而且,父皇有意……撮合畫兒與臣妾三皇兄,此番入朱墨,怕是畫兒最後做小女兒家的日子了。」

  書閑的三皇兄是誰?青畫茫然間還是反應了過來,是青持;青畫與青持說到底只有恩情,並不相熟,但是如果換個熟悉點的叫法,那就是寧臣,與她相伴了那麼多年,最後連埋骨都是他,寧臣。

  墨軒似乎對書閑的這個說辭滿意得很,他笑道:「朕自然不會奪人所好,品香郡主就暫且在宮中待些日子吧,也好多陪陪愛妃排解寂寞。」

  殿上靜默了一會兒,一時間又是滿滿的一片道賀聲。

  照理,皇帝封妃也不過是個儀式,只有迎娶皇后才會辦個大典,只是書閑是個外嫁的公主,封妃是早晚的事情,大婚卻仍然是少不了的;日子選在四月十五,這一天皇宮上下熱鬧非凡,相對的,宮裡的防備也會少許多,青畫想了許久,也選在今天找上了墨軒。

  第五章

  自從書閑入後宮,青畫已經可以到墨軒的寢宮附近走動了,大婚這天人聲鼎沸,墨軒寢宮的防備也比往常鬆懈了一些;看門的侍衛認得青畫,只是匆匆往裡面通報了一聲,便放了行。

  相較於外面的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墨軒的寢宮裡卻是寂靜一片,青畫走過狹長的回廊,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長廊裡回蕩著;再然後,她就見到了墨軒,坐在寢宮內院的亭中,慢悠悠地喝著酒,神色沉靜。

  現在的墨軒不是那個荒淫無道的昏君神色,也不是那晚在湖邊的好學少年,而是帶了點倦色,他也,看見了青畫,眼裡微微有些驚訝,他說:「郡主有何事求見?」

  青畫輕輕擦了擦額頭的汗,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開了口:「陛下,您想做個名副其實的皇帝,我想效犬馬之勞。」一句話,字字清晰,鏗鏘有力。

  墨軒手裡的杯子顫了顫,落在亭中石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臉上的神情從疑惑到驚詫,最後變得冷冽,只用了短短一瞬間;他死死盯著她,眼裡霎時間寒潮肆虐,儼然已經起了殺意。

  墨軒冷著嗓音開口:「你裝瘋。」

  青畫微微一笑,「是。」「為什麼?」

  青畫低頭不語,為什麼要裝傻,這個問題她自己都不全然想得明白,也許……是因為上輩子就是個天生的傻瓜,這輩子想置之死地而後生吧!幹乾脆脆當個傻瓜,然後……絕地重生。

  「你來朱墨的目的是什麼,賢妃和你是一道的?」

  青畫搖搖頭,「不是,書閑她不知情。」

  墨軒防備地盯著她,隨時都可能叫來侍衛把她拖下去淩遲的樣子。

  「為什麼跑來告訴朕?」

  「我想與你合作。」

  墨軒冷道:「你的好處呢?」

  青畫回以冷笑,「因為我想讓墨雲曄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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