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是是是,青畫小姐最漂亮。」宮女好笑地搖搖頭,抱著她推開了宮門,閑恰宮裡白天熱鬧得很,許是這兒的主子青畫是個癡兒,所以宮女侍從們多多少少省了幾分擔驚受怕,多了幾分自在,宮裡上下尊卑也就模糊了些。到處是一幅打打鬧鬧、和樂融融的景象;聽說皇后設宴還請了自家的小主于,宮女們更是喜上層梢,爭搶著給青畫上妝畫眉,一番折騰下來,居然也畫得像模像樣。

  青畫向來是乖巧的,除了神情呆滯,她其實是個聽話的孩子,不像一般癡兒一樣大吵大鬧;約莫半個時辰的折騰後,抱青畫回宮的宮女滿意地看著自家小主子的眉目,手一揮,招呼著一干侍從去張囉赴宴要用的首飾與衣著去了,留下青畫獨自一人在房裡。

  房門是關著的,房裡點著薰香,淡淡地彌漫著一絲沁香,青畫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乖乖坐在梳粧檯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梳粧檯上的雕花銅鏡,鏡子裡是個十歲上下的女孩的臉,五官極其精緻,神情卻是癡愣笨拙無比。

  她的眼裡本來是灰濛濛一片,隨著外頭侍從們的嬉鬧聲越來越遠,那一片灰濛濛居然慢慢撤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清亮無比的眼。

  「寧錦。」她輕輕張了張口吐出這個宛若禁忌一般的名字,眼裡的苦澀便一絲一絲如同潮水一樣翻湧上來,整張臉呈現出與年齡不符的堅韌。

  「甯錦、寧錦……」她仿佛中邪一樣輕輕重複著相同的兩個字,小小的手觸碰到了銅鏡的邊緣,被那抹冰涼刺得縮了回去,幾乎是同時,苦澀的笑容在她臉上氾濫開來,仿佛剛才那一刻的堅韌是幻覺一樣,她再度伸出手輕輕觸碰鏡中孩童的臉,眼波流轉。

  老天爺終究不是那麼容易看透的,袍也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變化莫測,於是同她開了一個玩笑,她是青畫,一個十歲的癡呆孩童,可她也是寧錦,一個本該在半年之前就已經死了的朱墨國攝政王妃。

  一年之前的寧錦的確已經暴斃在墨雲嘩的婚宴,她還記得自己是三月芳菲毒發,痛苦萬分死去的,只是當滿身的疼痛突然間煙消雲散之後,她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說不出的舒爽,她好久沒嘗過無病無痛的滋味了……可她還來不及喘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成了青雲宮裡的十歲,癡童,青畫。

  青雲是朱墨的鄰國,寧錦在不斷的探索中終於知道,這個叫青畫的癡兒,是青雲國為國捐軀的鎮遠將軍的獨女,家裡一門忠烈都死在戰場之上,青雲的皇帝就把她接到了宮裡,安排在後宮,賞了她一座妃嬪的宮殿撫養她長大;而後,不知道為什麼,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寧錦,一個早就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的魂魄。

  死後重生,這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不用說是借了人家的身體,寧錦害怕過、彷徨過,到後來終於認命;也許,老天爺是可憐她一生短暫,想補償她一段新人生呢?寧錦早就死在半年前,現在,剩下的是青畫。

  就這樣,她活了下來,以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浴火重生。

  半盞茶的工夫,宮女們已經找好了赴宴的衣服首飾,又三三兩兩地回到青畫的房裡,圍著她細細打點,上妝畫眉、梳頭、戴發飾、換衣服,不一會兒,鏡子裡的小女孩就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小姐,你看,多漂亮!」青畫早就收斂了眼裡的清明,朝著那宮女憨笑,扯著袖子上的朱玉扣兒,眼神亂飄,「小姿……」

  叫「小姿」的是剛才領頭的宮女,她正推開門要走,聽到寧錦點名,樂呵呵地又湊回了梳粧檯邊,替她理了理鬢邊一絲淩亂的髮絲,柔聲道:「小姐,你先乖乖待在房裡,時候到了小姿來叫你好不好?」

  「哦。」青畫點點頭,目送宮女們陸陸續續地離去,門關上的一瞬間,她輕輕勾了勾嘴角,皇宮之中最安全的永遠是最天真無害的人,這個十歲的孩童原本是個癡兒,她要想安安全全地在這兒延續性命,比起找些菩薩顯靈、癡兒開光之類的理由,還是裝傻來得輕巧,這一裝,時間已經過去半年。

  閑恰宮前身是個皇帝寵妃住的地方,房間內外裝飾無不精美,外頭是一片銀裝素裹,襯得房間裡面比往常亮堂許多,屬於孩童青畫的瘦小影子清晰地印在地上,除此之外,分明還有一點點……不屬於這個房間的影子。

  青畫的呼吸有幾分停滯,她坐在凳子上踟躕了許久,最終還是輕輕下了地,一步一步,慢慢地遠離那個照理是在她頭頂的東西;只要靜下心來感覺,就很容易發現屋子裡多了一股香味,像是上好檀木薰出的味道,又像是什麼草藥的藥香,那香味是往常沒有的,她靜靜思索著,到底是什麼東西才會帶著那種味道呢?這身體的主人走個十歲癡兒,能和什麼人有仇嗎?

  「是桑花的味道。」很突兀地,房間裡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青畫僵直了身子,果然有人在房間裡!在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青畫飛快地在腦海裡找到了這個詞,雖然朱墨與青雲是鄰國,兩個國家的風土民情卻大不相同,她成了青畫的這半年,一直在偷偷看青雲的一些書籍,她記得曾經看到過這個花名,據說是劇毒,可入藥,稍不慎就會要人命;這麼說,現在那個人是來要她性命的?「青畫」不過是個孩子,難道是她家裡本來的仇家?

  「我倒忘了,你是個癡兒。」那個聲音帶了幾分笑意,他輕聲安慰著:「別怕,我只是路過找點兒東西,不會傷害你。」

  青畫低著頭,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錦絲裙擺,卻已經把房間裡從桌椅板凳到雕欄畫屏,每個角落都已經回憶了一遍,整個房間裡沒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所以那個人才會上了房梁吧?房門不遠,如果用這個身體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恐怕還是比不上那個人的動作,現在她能做的,只有努力不發抖,只是靜靜聽著頭頂的動靜。

  那個人似乎是在觀察她,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寧錦不敢抬頭,只偷偷借著地上雪光映出來的影子看那個身影,他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就在她以為不會再聽到聲音的時候,那個人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乖,轉過身去。」

  青畫依言轉過了身,只覺得一陣風過,繼而是「吱嘎」一聲,房門被打開了,等她再回頭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人影,外頭銀白的雪刺得人有些恍眼,野風灌進屋內,吹得裡面的輕紗垂幔隨風搖曳。

  青畫揉揉眼睛,輕輕舒了一口氣,他就像是一陣風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只是房間裡還殘留著那毒花的味道,讓她確定剛才確是有過那麼個人;青雲的皇宮向來守備森嚴,難道他是刺客?

  不管那個人的目的是什麼,他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無從考證了,青畫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一些,又坐到了梳粧檯前,沒過多久就到了正午時分,小姿領著幾個宮女又推開了房門。

  青畫的午膳是在房裡用的,因為晚上要赴皇后的宴,為了防止不會應變的「癡兒青畫」,在宴場上由於飯菜不合口而鬧出亂子,小姿她們替她準備的午膳只有一碗小米熬的粥配了幾個小菜。

  幾個小菜作得倒是極其精緻的,只是甯錦卻完全沒有胃口,很久之前,當她還是「寧錦」的時候,她就因為身體太差而吃了半年的粥,如今一聞,那種黏稠、恬淡的味道依稀還在喉嚨底,讓她的胃口頓失,皺了皺眉頭把筷子擱到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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