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寧錦卻坐在梳粧檯前眯著眼睛享受最後一片陽光,她朗著來請她的人笑了笑,「我收拾打扮一下。」

  來請她的是攝政王府的管家,他似乎對她的坦然悠哉頗為震驚,盯著她的笑臉滿眼的驚詫,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王妃請。」

  寧錦皺著眉頭對著屋子裡梳粧檯上五花八門的東西發起了愁,她素來不愛在臉上弄那些個脂粉腮紅,三年前她自己嫁人的時候,還曾經因為這個和媒婆爭執得面紅耳赤:想不到短短三年,居然輪到她!自個兒對著這堆女兒家東西為難了,呆呆盯了半天,她終於還是下了手。

  她還記得很久之前一次離家出走,她灰頭土臉地背了個包袱和墨雲曄一起闖蕩江湖,結果被爹爹的手下逮了個正著,那時候秦瑤還只是墨雲曄身邊一個平凡的婢女,打扮倒是花枝招展的,比她這個貨真價實的丞相幹金體面得多;結果爹爹那幾個沒見過自家小姐的隨從,居然二話不說綁了秦瑤就走,把一副小夥子模樣的她給擱在了原地,那時候墨雲曄那透亮的桃花眼就眯成了新月,他輕輕敲著她的腦袋說,錦兒,你看,你該哭還走該笑?

  她那時候笑得直拍桌子,我寧錦就是這樣子,墨王爺可是討厭?

  得錦兒如此,乃雲曄之幸!他說。

  往昔就在眼前,寧錦對著梳粧檯忽然笑起來,她那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呢?他根本就沒有回答過討不討厭啊!他用三年時光給了她當初的答案,她寧錦對他只是坐上攝政王位子的踏腳石而已。

  「王妃,今天是十五。」寧臣的神色閃爍,似是不忍。

  「我知道。」

  「屬下去找王爺要解藥!」

  「不用了。」寧錦微微露出一抹笑,「上個月,秦瑤拿來的是兩個月的解藥。」

  寧臣松了口氣的時候,寧錦正努力為自己蒼白的臉添上點紅潤,她的臉上是笑盈盈的,眼裡卻是無波無瀾,像是個深不見底的沼潭,沒有半點情緒;她沒有說謊,秦瑤的確拿了兩個月的解藥過來,只是,她只灌了她當月的,下月的當著她的面倒掉了而已,她寧錦終究不是什麼溫婉女子,爹爹入獄、相府抄家,下毒、試藥、陷害,再深的情愛也會被消磨殆盡;今天是十五,是他們的婚期,卻也是她的死期,她便是暴斃在墨雲曄的婚宴又如何?

  墨雲曄與秦瑤的婚宴排場大得驚人,往來的賓客無不是達宮貴人,清雅院雖然破敗,不代表攝政王府節儉,外面的屋子好幾處都翻新了,窗戶上的朱木鐫刻著吉祥的紋路,一看就是巧奪天工,就連掛在樹梢的燈籠用的都是綢緞,門面裝飾細緻入微,奢華至極。

  這是寧錦半年來第一次走出清雅院,雖然寧臣一直想攙扶,可她還是謝絕了,近一個月的練習終究是有點效果的,只要走得慢點,她還是可以自己前行,只是稍不留神就會踉蹌。

  寧臣看不過去了,伸手想去攙扶,「王妃,還是屬下扶您吧。」

  寧錦抬頭笑了笑,擺擺手推卻,還未開口,笑容就在她抬頭看到迎面走來那幾個人的一刹那僵滯,時隔一個月,終究還是見到了,該來的,果然躲不掉。

  對面那人,是墨雲曄,他穿著一身朱錦的衣衫,從衣擺到領口都用金線繡著繁雜的花式,三千黑髮被一枚紫玉環束著,眼角眉梢盡是溫潤之色:見了她,他微微一笑,一派嫻雅道:「錦兒,近來可好?」

  寧錦小心翼翼地站著,目光淡淡的,不喜不悲,她輕聲答他:「好。」

  墨雲曄不動聲色,目光落在寧臣半揚未落的手上,眼裡的潤澤一閃,「錦兒,本王扶你可好?」

  「不用。」

  「看來錦兒的身體已經無恙?治病的藥喝了嗎?」他的語氣溫婉柔和,一如當年,他總是這樣,連喂毒藥時都可以像是和煦的關懷。

  「快午時了。」寧錦抬頭望瞭望天,閉上眼,「吉時快到了。」

  墨雲曄低眉淺笑,「那就請錦兒主婚吧。」

  「好。」攝政王納妾,主婚的居然是攝政王妃,古往今來,誰開過這先例?甯臣的呼吸驟然加重,手裡的劍幾乎要出鞘,卻被甯錦一個淡然的眼神給震懾下了怒火,只呆呆看著他的小姐不慍不惱的神情,他第一次拿捏不准,夫君要她親自替自己王婚,小姐現在到底是何等的心思,才能沒有一絲異樣呢?

  也只有寧錦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在等死,浮生夢一場,世人沒幾個不貪生怕死的,但沒想到真到了生命盡頭的時候,剩下的卻只有空乏與疲憊,墨雲曄,寧錦比不得你無情冷血、笑眼利刃,寧錦……認輸。

  說來也是天意,相士占卜出的吉時正好是她三月芳菲毒發的時辰,一凶一吉、一死一生。

  寧錦終於還是沒能主成婚,主婚的是突然來到的當今聖上,寧錦這個正堂王妃坐在堂側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堂中一對紅豔豔的新人,墨雲曄溫潤俊朗,秦瑤柔美婉約,儼然是一對璧人;三跪三叩,白首之約,她淡漠地看著,悄悄伸手摸了摸還不明顯的肚子,今日她在劫難逃,唯一慶倖的是這孩子還只是幾抹血脈,尚不成人形……

  秦瑤捧著一杯熱茶款款而來,嫣然笑道:「姐姐,請喝茶。」

  幾乎是同時,寧錦的腦海裡響徹了第一聲轟鳴,所有的聲音都放大了許多,那是……毒發的徵兆。

  秦瑤上前一步輕聲道:「姐姐可是身體不適?」語氣之無辜,仿佛月前當著她的面倒掉解藥的不是她一般。

  寧錦渾身僵硬地就著茶杯抿了一口,勉強扯出一抹笑道:「無礙,多謝關心。」

  「姐姐,小瑤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後得仰仗姐姐多多提點了。」「好。」午後,終究還是到了,寧錦本想站起身,卻忽然渾身癱軟又跌回了椅子上。

  「王妃!」寧臣的聲音帶了驚慌與失措。

  她抬頭笑笑,卻無意中撞上了墨雲曄的目光,他不遠不近地站在堂上,紅豔豔的喜服襯得他神采奕奕,只是他那一雙永遠水玉一樣的眼卻始終隔著朦朧一層;他也在看她,目光中帶著淡淡的探究,還有一絲複雜不明的情緒,那是他鮮少有的略顯失態的眼神,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讓他疑惑了,堂堂攝政王墨雲曄在這一刻看起來居然有些慌亂。

  「墨王爺,今日你大婚,寧錦想問你討個東西可好?」

  墨雲曄眼眸閃了閃,最終還是上前了幾步靠近她,「你想要什麼?」

  「休書。」寧錦努力睜大眼,三月芳菲的毒性已經開始發作了,身子好像是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從冰窟爬起來一樣,她的視野已經不是很清晰,只能看見他隱隱約約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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