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凰 | 上頁 下頁


  第一章

  這幾天陽光很好,寧錦很是犯困,身子骨止不住地發懶,就算是床邊櫃上的酸梅泛著的沁香,也止不住打架的眼皮;這幾日她一直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天下午她忽然清醒過來,縮在床頭發起了呆,床邊是幾張椅子,那軟布條綁著,像是嬰兒的搖籃一般,把她圈在裡面。

  「王妃,您醒了。」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穿著侍衛衣裳,面貌醜陋、彎腰駝背的男人,是整個王府裡面她唯一的僕從;他輕手輕腳地到了床邊,把床邊幾張笨重的椅子搬了開來,解開綁在上面的軟布條。

  「王妃,今日是十五。」

  十五……寧錦禁不住往床邊縮了縮,打了個寒顫,又是十五、又要毒發了,她捏緊了拳頭顫抖,「這、這次是不是會比上次不疼點兒?」

  醜僕不說話,只是輕輕在床邊跪了下去,盯著她的眼輕道:「王妃,今日陽光正好,屬下帶您出去曬曬太陽可好?」

  寧錦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咧嘴笑了笑道:「懶,困。」

  醜僕說:「曬了太陽,三月芳菲發作起來會好點兒。」

  「好。」外頭是個廢棄的院子,院子裡有棵梧桐,落了一地的金葉,這是個破敗的小院子,院子外面卻是雕欄畫柱、富貴非凡,偌大的府邸被幾個花園分割成幾個大塊,不同的景致,一樣的精巧卓絕、美不勝收,只有這個小院子是那麼的突兀與淩亂,這清雅苑是沒有丫鬟打掃的,即使想打掃也不能拿衰敗的圍牆和屋子怎麼辦;況且,壓根就沒有人會來收拾這院子,且不說她這王妃是個掛名的下堂妻,她還是個腿不能行的殘廢,一個病人膏盲的人。永遠沒有機會再飛上那枝頭變回鳳凰,這樣的主子,會死心塌地跟的,恐怕就只有這個忠心不貳的醜僕。

  院子裡的梧桐樹下放著一張小榻,寧錦被安置到了上面,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她眯起眼睛看太陽,喉嚨底有些犯嗯,隨手拿了放在口袋裡的酸梅塞到嘴裡,摸了摸還未隆起的肚腩,微微勾了勾嘴角,那裡面是個孩子,那麼的小、那麼的悄無聲息。

  「三月芳菲是每月十五的正午發作對不對?」

  「是。」

  她眯起眼看著天輕道:「太陽快到天中了,他的解藥……是不是又忘了?」上個月他就因為郡主來訪給忘了,結果害她吐了好幾口血,差點殃及了孩子。

  醜僕久久沒有答話,寧錦懶得睜眼,只是微微皺了眉頭,摸索著去拽醜僕的衣袖,卻摸著一片冰涼,他向來是穿粗布衣服的,不是他……

  「不會忘。」一個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春天的柳芽一樣淡而清澈。

  寧錦卻渾身僵硬!她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一襲青色,那人穿的是靛青的錦衣,黑髮如墨,臉上帶著一抹溫婉的笑,澄亮的眼眸中露出一絲絲閑然的笑意:老天爺造人向來不可捉摸,有些人天生就透著一股舒適勁兒,明明長得極其好看,卻能讓人忘了他的容貌,只記得他的神韻,而這個人大約就是那種能讓人輕而易舉地卸下防備的溫婉:可是就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寧錦卻渾身都涼透了,就像是在寒冷徹骨的冬天掉進冰窟裡一樣。

  那人又勾了一抹笑,柔聲道:「錦兒,大夫說你這腿,廢了?」

  寧錦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使勁兒憋才給憋住了,「秦瑤中的毒不是我下的,你信我……」

  他輕輕笑,「好。」

  「你根本不信。」她扯出一抹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掩去已經微微突出來的小腹,這個孩子的爹爹不會高興他的存在的,就如同他三個月前把她丟棄在這個冷院裡,抱著秦瑤離開一樣;他貴為攝政王,她算什麼?被廢了王妃的頭銜,她不過是個下堂妻、罪臣女。

  「信不信,都一樣的。」他微笑著握緊了她的手,把臉埋進了她的發問,輕道:「錦兒,近來可好?」

  「好……」吃好睡好,除了毒發和秦瑤時不時的恣意鬧事,其他都好。

  他輕輕一笑,閉上眼湊近她,他的唇是濡濕的,在耳邊的氣息也帶了顫,微微停頓了片刻,溫潤的舌尖輕輕滑到了她的眼睫邊,輕觸。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毒發的症狀,還是因為他溫溫涼涼的呼吸近在耳邊,她微微躲了躲,眯眼看了眼頂上的太陽,幾乎是一瞬間,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疼!深入骨髓的疼,胸口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樣,很疼、很癢,像是心口上放了一隻螞蟻一般,她已經禁不住發抖了,眼裡的東西都變了顏色,慘紅慘紅。

  「曄……」

  他不急於動手,只輕道:「三月芳菲?」

  她痛得睜不開眼,只依稀看見個影子,肚子也疼得厲害,一陣一陣地抽搐,如果不是強忍著,她幾乎要尖叫出來了,而那個人卻靜靜地坐在榻邊,淡淡地看著她,一點都沒有拿出解藥來的樣子,甚至嘴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他撩起她一縷髮絲嗅了嗅,輕道:「昨日甯相當眾頂撞陛下,冥頑不靈,已經收押。」

  收押!寧錦已經看不清東西了,腦海裡只剩下他剛才那雲淡風輕的一句,冥頑不靈,已經收押……爹爹、爹爹他真的已經……「是你!你已經是攝政王了,我爹爹這個丞相已經沒實權了,你為什麼不放過他!」

  她咬牙,掙扎著坐起身,眼睛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她這才記起來,三月芳菲晚期發作的確是會讓人變成瞎子的;半年前他和秦瑤聯手陷害她和爹爹,已經奪了她爹爹的實權;三個月前他懷疑她給秦瑤下毒,又讓她成了半死不活、不良於行的病秧子,他如今難道還想讓她當個瞎子不成!

  「殺了我!」匆匆忙忙,她只抓住了他的衣袖,順著衣袖找到那雙冰涼的手,把它按到自己的脖子。上;這雙手曾經為她畫過眉、為她提起過沾濕的裙擺,而現在,愛也好、恨也罷,她只希望這雙手能儘早結束這場惡夢!

  那人輕輕地笑了,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他說:「錦兒,我怎麼捨得你死?」一句話,讓寧錦徹徹底底安靜了下來,任憑胸口的絞痛把她折磨得面無血色,她埋頭揪著自己的衣擺,努力睜大已經完全看不見東西的眼,朝著記憶裡的那張臉扯出一抹笑,她說:「曄哥哥,我已經沒用了,真的。」

  她摸索著找到那雙手,輕輕握住了,忍住喉嚨泛上來的腥甜,她指引著他的手到了自己的腿上,忍著痛笑,「曄哥哥,你看,腿廢了、眼瞎了、爹爹倒了……皇位、兵權,心愛的秦瑤,你要的已經全部都是你的了。」

  那手冰涼,被狠狠抽了回去,他的聲音發狠,「我不會讓你死。」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帶了幾分怒氣,而後是極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果然還是忘瞭解藥。

  寧錦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在榻上縮著身子,久了,意識越來越模糊,居然還稀裡糊塗作了個夢:夢見的是三年前初相遇的那個夏天,她打了個小包從相府翹家,才翻過高高的圍牆就摔得慘兮兮,淚汪汪抬起頭,看到的就是一身雲錦的他,他拿著一柄摺扇,語笑嫣然,他說,錦兒,你怎麼就連翹家都這麼不雅?也就是這聲「錦兒」,害了她三年相思、斷了她一生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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