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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沈蒼瀾揚起劍眉,目光巡視在念清臉上。「有什麼問題這需要你自己尋找,可是,我倒可以跟你說件事,可能會讓你對這個問題有所啟發。」

  念清眯眼。沈蒼瀾這回繞這麼大的圈子究竟是想做什麼?腦中迷迷糊糊的,似乎有答案閃現,可那答案躲來躲去的,怎樣也抓不住。

  面帶得意而詭秘的笑容,沈蒼瀾的聲音驟然引出一道驚雷。「水淼的棺材裡面是空的。」

  念清全身一動不動,面無表情。漸漸的,她身體開始顫抖,閉上眼,秀氣的眉毛蹙成一團,呼吸急促。她使勁咬唇,睜開眼後目光移向義椎,死死盯住。話卻是對沈蒼瀾說的,「我剛才沒聽錯吧?」拼命抑制的情緒下透出難以隱藏的激動。

  「沒有聽錯。」沈蒼瀾依然在笑,似乎等著看一場好戲。

  念清將臉龐埋入雙手掌心,聲音沙啞。「水淼沒死?」半分疑問半分確認的語氣,她抬眼凝視義椎,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水淼?」

  沒有回應。

  「水淼?」念清再問。

  沉默一段時間。

  義椎的神情漸漸平靜,他毫不躲閃地回視念清,一字一句地停頓。「若是問我的名字,我的確是叫水淼。」

  空氣靜默得亙長而磨人。

  「可是,我沒有水淼的記憶。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就忘記了一切。」義椎的聲音很平淡,平靜得不帶任何感情,目光波瀾不起,沉靜如水。「老闆,我不記得你。」

  他叫的是「老闆」,而不是「念清」。

  沙啞的嗓音,這不是水淼的聲音。

  念清顫抖的手去觸碰義椎,在他面部輕輕摩擦,義椎臉上卷起小角。他目光微閃,避開念清的動作,然後自己揭開人皮面具,一寸一寸展現出原來的面容,蒼白如紙。

  一年不曾見面的臉,熟悉的臉,這是水淼的臉。

  仰起腦袋,呆呆遙望靜謐的藍天,念清沒有流淚。降平視線,她只是一瞬不瞬地望向義椎。忘了嗎?把什麼都忘了……是啊,水淼從來不會這樣望著自己,這樣的目光是全然陌生的。自嘲地笑了笑,因為完全是兩個人了,所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才沒有認出他。

  或許,這個人已經不是水淼,只是和他長一個模樣叫一個名字的人。

  「義椎,你為什麼會想來做我的貼身侍衛?」

  「因為想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雖然什麼都忘了,不過哥還是把很多事情都告訴我。他說,也許不是很好的記憶,但我至少有知道的權利。」水淼的目光如流瀉滿地的白色月光,淡然平靜。「聽說,我以前很愛你?」

  念清笑了,那種把肩上擔子放下的笑容。「如果連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會知道了。義椎,你沒有追尋過去的必要,真的,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或許不是過去。」看到她臉上一怔,義椎淡淡解釋。「因為從第一次見面開始,我發覺你的一言一行都能影響到我。有時候聽到你說的話,這裡會很痛。」他把手指向心臟。

  一陣沉默,念清靜靜地望著他。「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義椎頷首。

  「為什麼你會九重劍訣?如果沒記錯,那應該是宮主才能學的吧?」頓了頓,念清輕聲道,「義椎,你是九重宮的現任宮主嗎?」

  「不是。」義椎搖頭,「我會學九重劍訣完全是出於巧合。因為那時候玄颯用九重劍訣的內功心法替我療傷,九重劍訣所用的……」義椎為難地頓了頓,挑選出較為妥當的詞語,「它所用的內力和其他武功不太一樣,而玄颯在療傷時把那股內力一同注入,大長老同時也破格讓我看了那本秘籍。所以,我醒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學會應用了。」

  腦中一片空白,念清的聲音有些顫抖。「那時候?」

  義椎望她一眼,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微微頷首。「是的。那時候我的命是玄颯救回來的。」天下間,也只有九重劍訣那麼另類的功夫才能把瀕死的人給救回來。

  「他……」念清閉了閉眼。「他付出了什麼代價?」

  「損耗五成功力,同時至少減少十年壽命。」義椎垂眸,「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聽別人這樣說過。老闆若想知道得更詳細,可以去問沈瀲月或玄颯本人。」

  念清一陣恍惚,不由自主想起瀲月的譴責,想起瀲月那一聲悲哀的長談,你真的瞭解玄颯為你做了什麼事嗎?除了你,玄颯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內。

  纖細的身子晃了晃,念清垂下的腦袋如凋零的樹枝,喉嚨連發出聲音也很難。「是嗎?」一聲低歎融化在空氣中,尋不到找不著。

  玄颯他什麼都不說,一年前沒說,墜崖時沒說,受傷時也沒說。

  他把這些事情都藏著掖著,明明做錯事的是她展念清,可那個笨蛋卻把一切都扛到自己肩膀上。他就任由自己誤會任由自己猜想,他躲在碎石山一年不出門,他寧可自己掉下懸崖也想救她……這個笨蛋究竟在想什麼?如果那次他死了,那自己知道實情後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中。

  深深地呼吸,念清調整好心情後望向義椎。「義椎,不論你是誰,在我的印象中你就是義椎。水淼是水淼,你是你,我不會把你當作他,不會把你們搞混,所以,你自己也不要搞混。你有你的人生,那是全新的人生,實在沒有必要去追尋水淼的過去。貼身侍衛這一職你就做到今天為止,往後的日子就照自己想做的去做。」

  「我不能繼續擔當你的護衛嗎?」

  念清搖頭,「不能。」

  「為什麼?」

  念清微笑,目光柔和。「因為你不是水淼。你活著我很高興,但多餘的牽扯已經沒有必要,我記憶中的那個水淼畢竟是死了。」

  義椎斂目,「我知道了。」

  輕風拂出溫柔的氣息,兩人面對面地站立,念清跨前一步,再次審視義椎的面容,一厘一寸地看過去,她的嘴角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真的,你能活著,我很高興。」

  義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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