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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沒有了前面的這兩座大山,我手中的兵力就是最集中最精銳的一方了。

  宮中唯一的一位皇子只有三歲,一個只有三歲的孩子!

  這錦繡萬里的河山,這彌天蓋地的權勢,還有她……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只要輕涵你行動及時,執掌大權就在反手之間。」葛先生繼續在我的耳邊吐出誘惑的話語,「不過眼前還有一個最大的礙事之人……」

  這句話傳入耳中,我像是被猛然驚醒一樣抬頭看著葛先生。我想那一瞬間,我的眼神一定是充滿了恐懼。

  而葛先生恍如未覺地繼續說道:「就是燕王世子倪廷宣……」

  我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我踉蹌著後退,像是不能承受他話語之中的重量。

  他所說的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依然記得在那個初春的天氣裡,第一次見到他的那一刻的欣喜,就如同記得自己親手傷害他,讓他痛苦不堪的那一刻的絕望。

  那是在我十八歲的那一年,作為大齊名門貴族子弟的我順理成章地入宮當了侍衛,也遇見了他。

  其實我是不想當侍衛的,我的理想是在沙場之上殺敵建功,成就無上輝煌的業績,那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應該幹的。可是也許因為父親的遭遇,母親對於沙場有著近乎本能的恐懼,說什麼也不同意我走上戰場,而是讓我入宮當了侍衛。

  我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們變成了推心置腹的知交好友。性格張揚外向的我,和性格沉默內斂的他出奇地合拍。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屬於我們的那些日子。記得我們並肩站立在宮牆上,談論著過往的種種英雄事蹟,談論起各自飛揚的未來夢想時候的豪情激蕩;記得我們在宮廷侍衛練功房之內,切磋起一招一式,然後探討彼此招式的不足與改良時候的歡快暢意;記得那一次次把酒言歡的痛快,記得那一次次坦誠夜話的信任……

  我曾經以為,那些意氣風發,談天論地,那些仗劍比武,歡笑打鬧的日子能夠持續很久很久,久到能夠貫徹我們的一生。

  但是這段友情卻終結在隆徽四年的那個春天。

  我的劍帶著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殺意,如同最陰狠的毒蛇,咬住他的喉嚨。我親手將寒冷的劍刃刺入他的胸口,看著他殷紅的血順著我的劍流下來,滴落到地上。

  我的眼睛被刺得發燙,被刺得就要燃燒起來。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神,也不敢去承受自己背叛之後的結果。

  那冰冷的劍刃刺進了他的胸口,也刺進了我的心臟。終結了我年輕時候最真摯、最溫暖的一段感情。

  再後來,當我們兩個真的達成了夢想,真的站在了沙場之上,成為這個時代叱吒風雲的人物的時候,我們之間卻已經隔上了難以逾越的隔閡。

  是時局,是機緣,是家族派系,是利益紛爭,讓我們最終走向生疏以及敵對。

  可是,無論我們是敵人,還是朋友,那段溫馨的日子卻是我最寶貴的回憶。

  記得那一夜,葛先生依然有條不紊地在我耳邊分析著,淡定的語氣之中隱含著森森的殺機:「……豫親王手中的勢力此時群龍無首,只要輕涵你出面,多費心機,不難收歸旗下,而燕王部屬則不然,倪源一死,世子倪廷宣就是他們的主君。此時必須在這裡殺了他!只要殺了他,將來的天下必然是輕涵你的!只要你殺了他,一切大局可定!……」

  殺了他……我無法想像這個詞藻的真實含意。

  就如我無法想像將手中的劍再一次刺進他胸膛的那一刻。

  僅僅是想像,沉重的負罪感就讓我疼痛得近乎死去。

  原來,人不能重複背叛自己的朋友兩次,至少我做不到。

  我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葛先生直入人心的淩厲眼神。

  半晌,我苦笑起來,說道:「先生此時何必這樣試探輕涵呢?先生心中其實早就有了計較,輕涵必定唯先生之命是從。」

  聽著我的回答,葛先生的眼中爆起耀眼的光芒,其中又隱含著一絲欣慰。

  我心中已經了然。

  朝政一道,不過是制衡二字,倪源與王家並列的時候是如此,倪源與豫親王並列的時候也是如此,如果一方的勢力過大,無論大的是哪一方,都是朝政不安的因素。

  如今燕王、豫親王相繼過世,朝中群龍無首。而亂局之中,最真實的莫過於兵權。

  朝中三方面的兵權實力當中,豫親王手中的派系是地方的門閥勢力,一旦失去了首領,馬上會散亂不堪,自然期待將來有強有力的人選來重新統合。

  再就是我手中的兵馬和燕王倪源遺留下來的勢力。

  眼下的亂局對於中央朝廷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危機,但也是前所未有的機遇。只要由朝廷出手,統合了地方勢力,而同時還有我的勢力……

  只要能夠保證我們這兩支兵馬的忠誠和穩定,朝政就可以一路平穩無礙地走下去,只要我沒有異心……

  我承認我有過野心和欲望,只要是男人就會有的野心和欲望,可是我無法忍受需要用傷害他的代價完成這樣的野心。

  不僅是他,還有她……

  我還記得自己在聽到神武門上的尖叫驚呼之後,急速奔上城牆,而映入我眼中的,恰巧是她虛弱的身影沿著城牆緩緩倒下的那一幕。那一刻,我眼中沒有了漫天的燈火煙花,沒有了倒在她身邊的帝王,唯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疼痛蔓延到心中,直到此時此刻依然記憶猶新。

  就在那一夜,我無視了臣子的禮節,將她抱起,然後匆匆地奔下城樓,驚慌地高聲呼喚太醫。

  我記得她在我懷裡,簡直單薄輕軟得可怕,仿佛一陣細風就能夠將她帶走。

  我抱著她返回寢殿,半路上,卻被另一個匆匆趕到的人攔住,是跟隨在她身邊的那位冽總管,他從我的懷裡接過她。

  最後,她蒼白的臉色映入我的眼中,然後就消失在了茫茫深遠的宮殿裡。

  那一夜的短暫擁抱,就是我與她之間最親密的一次接觸。單薄伶仃的感觸還停留在我的懷中,而她已經消失在了我看不到、觸不及的地方。

  其實在那個輕寒的雨夜,在那個碧綠色身影映入我眼簾的那一瞬間,我的路就早已經被註定。

  而且註定只有一條。

  我平整自己的心情,問道:「蓮妃娘娘……她如今怎麼樣了?」

  「娘娘身體無礙,只是因為受到打擊太大,暫且還是昏迷著。」葛先生頷首說道,「太醫已經在仔細診療了,相信並無大礙。而且……娘娘又有了身孕……」

  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一震,瞬間的沉默之後,我抬頭看著他,問道:「先生認為輕涵下一步應該如何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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