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二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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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屋裡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還有彩珠的聲音間或響起:「真的不敢隱瞞諸位大人……」 …… 「……亂葬崗?帶我們去看看……」 …… 然後是逐漸遠去的腳步聲,我想抬起頭來,向下看去,但是習慣於聽從彩珠吩咐的我還是抵住了這個誘惑。直到他們的聲音漸漸遠了,我才大著膽子將頭稍微抬起,遠遠地看到彩珠被夾在一群人裡面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的身影。 我繼續趴在房頂上等待著,直到夜已經很深了,星星探出頭來,彩珠還是沒有回來,回到這裡將我抱下來。 看著天際清幽的月亮,又冷又餓的我終於忍耐不住,從房頂上爬了下來。 我猶豫了片刻,順著他們白天所遠去的那個方向追尋而去。 沿著道路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我幾乎快要昏倒,終於到了道路的盡頭,然後,我看到了一片荒蕪的平地,裡面有很多的白布,下面蓋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黑暗之中有風吹過樹木的沙沙聲響起,寒冷和恐懼交織入骨,讓我禁不住直打哆嗦,但是彩珠的身影徘徊在我的心裡,支撐著我不斷地向前走下去。 然後,我就看見了他。 他是個乾瘦乾瘦的老人,頭髮和鬍子都已經花白,但是他眼角帶著的精光,使得他看起來就像年輕人一般意態飛揚。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師父。 而他的腳下,就是我熟悉的彩珠。 那一夜,他正在搜集配置易容面具的材料,尋到了這個亂葬崗裡。這裡其實不是亂葬崗子,而是收攏死去的宮人的地方,每隔一天,都會有專職的內監將這些屍骸送出宮外,因為停留在這裡的屍首最後的下場也不過是被扔進亂葬崗子草草地埋葬,所以這片廣場也就被稱作亂葬崗了。 我只記得當時,我的眼中沒有了他,沒有了一切,只有躺在地上的彩珠。 我撲上去,推開他,然後撲倒在彩珠的身上。 他像是個影子一樣閃到一邊,好笑地看著我的動作。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正趴在彩珠的身上哭得傷心欲絕,他忽然撲上來,緊緊地抱住我,一雙鷹爪子一樣乾枯的手在我的身上捏來捏去,然後驚叫著,「天賦異稟,絕世良材啊!老夫找了三十年,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 …… 之後的過程自然順理成章,我拜託他將彩珠的屍首埋葬,而我跟隨著他出了宮。他帶著我飛過重重的宮闕,那是我第一次從上空俯視這綿延不絕的九重宮闕。高高飛翔在空中的眩暈感之中,那深遠的宮闕也變得迷蒙起來,像是一個已經離我遠去的噩夢…… 我的童年也終結在這一天。 …… 正在沉思之中,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遼軍士兵巡邏經過的響動。被這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過頭去,淡淡的青光從窗外透了進來,使得籠罩在我身上的黑暗朦朧搖曳,我歎了口氣,轉身推開半掩的房門走出這裡,走出這傾注著我童年記憶的房間。 走出低矮的房間,我縱身掠上房檐,沿著記憶裡的方向,向著西邊奔去。 不久,那座熟悉的宮室就映入眼簾。 我的唇角忍不住揚起笑容。在那個低矮的小屋子裡,我居住了整整七年,而在這個繁華精緻的宮殿裡,我只居住了七天。 但是這七天的記憶對我來說,卻與這七年一樣的重要和深遠,甚至更加的讓我沉醉其中。 我推開熟悉的殿門,走進了里間暖閣。 也許是因為位置太過於偏僻,所以這裡並沒有遼人將領居住,否則,我很難遵守葛先生再三的叮囑,在行動之前不要殺人,以免引起遼人的警惕。 入目處卻不再是昔日雅致整潔的模樣了。地面上一片狼藉。 我歎了口氣,只好放下劍,動手將烏木寶隔的折角屏風翻過來,將牆角的櫃子擺正,將繡著銀色玉蘭花紋的淡綠色絲綢幔帳重新掛起,然後整理好灰塵遍佈的被褥。 如果她知道我現在正在她的宮裡幹著那個小宮女負責的活計,會不會輕笑一聲,然後嬌俏地說道:「什麼時候,我又添了一個這麼伶俐的小丫環了。」 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讓她知道的機會了。 我躺倒在這張曾經熟悉無比的床榻上,將我的劍放在床邊,等待著動手的時刻的到來,也繼續沉浸在漫漫的回憶之中。空氣中散發著嫋嫋的桂花香氣,縈繞在我的鼻端…… …… 我的師父,他一生有兩大愛好,武功和易容,這也是讓整個江湖都無比垂涎的兩項絕技。 他對武功的癡迷只能夠用狂熱來形容,他會費盡心機殫精竭慮去改良簡單的一招一式。而對於易容,也是如此,他會連續幾天不眠不休地去研究改進易容面具的製作材料,從最直接的人皮,到南疆的秘膠,無所不試。 同時,據說他是個江湖上人人得而誅之的大魔頭,幹過無數駭人聽聞的惡行。 當那些言之鑿鑿的惡行傳入我的耳中的時候,我時常會吃驚,因為根據江湖中人所說的師父在屠殺某一家忠良的時候,我明明看見他在不眠不休地鑽研著他新近想到的材料,如癡如狂。 那時候的我還沒有辦法瞭解師父是如何擁有了分身術,去萬里之遙的地方完成這些惡行的。 後來我親自踏上江湖,終於發現,最神奇的法術就是人們口中的舌頭,它可以使一切的不可能變成現實。 師父死在我十七歲的那一年,是被那些莫名其妙扣到頭上的仇家圍攻至死的。 那時候我已經練武十年了,在這十年裡面,師父說我的成就已經快要接近他,並且很快就要超過他了。 可惜他永遠沒有看到這一天的機會了。 我持著劍殺到那些無聊的人的家裡,將他們殺了個精光,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原來殺人並不是困難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容易得出奇。 我在江湖上的名聲迅速傳開,他們似乎有把我當做新一代的魔頭來宣揚的傾向。於是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明碼標價,掛出牌子來,收錢替人殺人和製作面具。 結果,生意簡直好得出奇,我都有些不敢置信。 而最讓我吃驚的是,當我明碼標價之後,那些議論我的罪行,把我當做新的師父一樣的魔頭的言論竟然自然而然地停止了,雖然我殺的人遠遠比他多得多。 江湖就是這樣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或者說,不可思議的其實是人心。 我的劍叫做秋水,因為它美麗明澈就像是一泓秋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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