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八五


  而倪源的部隊損失過大,也只好暫且退守東部禹州一帶,休息整頓,準備再一次的戰事。

  就是趁了這樣的時機,一直盤踞在萊州近乎隱居避世一樣的慕輕涵的人馬卻開始出動,陳兵城下。

  當時的倪源得到了慕輕涵出動的消息,聽聞之後不過是冷哼一聲,慕輕涵此舉明顯是想要撿便宜,但卻下手太早了。

  京城是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的肥美膏腴,但是有耶律信這只老虎盤踞,任何勢力都不敢輕舉妄動。

  雖然現在這只老虎已經受了傷,但受傷的老虎只會更加瘋狂。

  憑藉慕輕涵手中的這些兵馬,根本不可能攻陷京城。

  而遼軍明顯也是這樣認為的。齊京城池之堅固,天下無雙,連倪源都不敢貿然攻城,損耗兵力,而是選擇將遼軍引出城外決戰,何況慕輕涵呢。

  不料,慕輕涵的人竟然早就在京城之中埋下了暗線。

  就是那個號稱京城首富的劉泉,原本在遼軍入城之後,他率領京城的商家,向耶律信表示效忠,之後又多次進獻各種珠寶美女,並且主動為遼人籌備糧草器材,向遼人告密反抗勢力,諸多忠心耿耿的行為,終於換來了遼人的信任,聽說耶律信還封了他一個官職呢,使得他有機會接近城門,之後他一直暗中收買聯絡在城門處勞作的苦役們。

  九月十二日的時候,不堪忍受遼人折磨的那些苦役發動變亂,原本這樣的小混亂在遼人入主京城之初時常可見,但是一次次被血腥地鎮壓下去之後,那些苦役好像已經逐漸習慣了遼人的壓迫,不敢再輕易地去捋老虎的鬚子,沒想到卻在這個時候發動叛亂。

  一直躲避在深宮之中的耶律信勃然大怒,叫囂著要親自前去將這些不識好歹的奴才全部殺個精光,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出發,卻被慕輕涵部屬之中同時派出的高手逮住機會,刺殺成功。

  據說,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交手,最終耶律信與刺客同歸於盡。

  遼人軍中大亂。劉泉暗中打開城門,將城外的兵馬放入,內外夾擊之下,遼軍群龍無首,抵擋不住,再加上自從他們得知了自己故鄉京城被圍困的消息之後,早就已經歸心似箭,於是遼人並沒有激烈地反抗,最終選擇了突圍出京,棄守了這座被他們佔據近兩年之久的城池。

  慕輕涵終於一舉收復了京師……

  倪廷宣聽得心中暗驚,其實倪家也在京城裡面早早地埋伏了諸多暗線,準備在收復京城的時候作為內應,但是在遼人與他們墉州翻臉的時候,全城進行了反復的搜捕,竟然將他們埋伏的線人,諸如高升諾都盡皆殺了個精光,倪家在京城幾十年積累下來的暗處勢力幾乎被一掃而空,才害得倪源不得不選擇將耶律信引誘出城決戰。他一直無法瞭解遼人究竟是從哪裡尋來了這樣精確的情報。

  如今慕輕涵竟然使用了同樣的手段。

  刺客!同歸於盡!

  此時,蘇謐的耳朵裡面只剩下了這句話。

  小校接下來的講述,她完全沒有聽清楚,她的心中猛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莫名其妙的寒意開始從她的胸口如雜草般蔓延,她感到自己的心臟開始撲通撲通地亂跳,耳邊盡是雷鳴一般的響聲。明明是盛夏的時節,卻全身如墜入冰窖一般寒冷。

  她正在陷入一種未知的恐懼當中,想要開口詢問什麼,可是只覺得嘴角乾澀得無論怎樣都不聽使喚,無法張開,好像稍微一用力就會因為過度的恐懼而裂開來。

  「那個刺殺耶律信的人是誰?」倪廷宣已經忍不住詢問起細節。竟然有這樣的高手。

  蘇謐的臉色刷地白了,握住扶手的掌心沁出絲絲的冷汗。

  在她還沒有想好應該如何去承受的時候,昭示著無限殘酷的名字已經從那個小校的口中脫口而出:「聽說是天下有名的刺客高手溫弦。」

  溫弦死了!

  蘇謐的身子忍不住搖了搖,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天地好像倒轉了過來。她覺得自己明明就要暈厥過去,可是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卻又讓她生生地保持著清醒。

  倪廷宣依然在不停地詢問著關於這樣一次戰役的各方面細節,小校如實地逐一回答。在蘇謐的耳中,所有的話語卻全部變成嗡嗡不停的響聲,頭腦只剩下一片空白。

  溫弦對於她來說,真正的相處不過就是短短的幾日而已,可是在她的心中,卻佔據了一個奇異的地位,也許是同樣國破家亡的遭遇讓她忍不住感到親近,或者是那幾天針鋒相對的生活是分外的特別,也許是他對於生活那樣簡單瀟灑的態度讓她又羨又妒,心生嚮往……

  在蘇謐的心中,一直是將他當做寥寥無幾的可以真正值得自己信賴的人之一。

  而且,溫弦是為了她才去幫助葛澄明,一路護送他北上,這讓她難以言喻地愧疚,心臟感受到清冷鋒利的切割般的劇痛,那疼痛讓她連眼淚都無法流出。

  本來,他不必死,他應該完全不受這些什麼國破家亡、什麼滅國之恨的感情所束縛,他應該自由自在地遨遊江湖,仗劍飄搖,不用理會這些是是非非。

  是自己非要將他牽扯入這個圈子裡面的。

  她勉強支撐住身邊的桌子,卻不慎將水杯碰到了地上,細瓷質地碎裂的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出,倪廷宣才反應過來,轉頭看見了蘇謐,面具遮掩之下,雖然看不清楚臉色,但是她眼神裡面的絕望和悲愴卻讓他忍不住心驚膽戰。

  他慌了神,連忙扶住她,「你怎麼了?」

  「我沒事。」蘇謐勉強說著,卻已經語不成調。

  她還敢說自己沒有事?!倪廷宣看得心急火燎,也顧不得別人的眼光,當即打橫抱起她,向後帳走去。

  「我沒有事。」蘇謐著急地掙扎了幾下,卻掙不開,只好任由他抱著自己,進了內帳。

  只餘下那個小校呆呆地站在帳中,看著眼前的一幕,此時的蘇謐明明是個形貌普通的年輕男子……

  將蘇謐放到榻上,倪廷宣就要去叫醫官來,衣襟卻被蘇謐緊緊地拉住,「別去叫人,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倪廷宣這才想起,蘇謐本人的醫術就遠遠高於所有的醫官了。

  他正手腳無措,不知道怎樣是好,蘇謐低頭說道:「你先去忙著吧,我沒有什麼,休息一下就好了。」

  倪廷宣遲疑了片刻,蘇謐臉上的疲倦之色讓他心情壓抑得近乎窒息。大齊京城收復對她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倉皇失措的一面呢?

  為了什麼?

  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走了出去,他看得出,蘇謐希望一個人靜一會兒。

  合上營帳的門簾,他從縫隙裡看到,有什麼光亮如珍珠一般的東西滑過她的臉頰,一閃而逝。

  他將門簾放下,轉頭走了出去。

  是因為那個溫弦嗎……

  ***

  草原上抬頭看夜空,總是分外清幽動人,讓人的思緒如同這身下的草地一樣,可以延伸得很遠很遠。

  蘇謐靜坐在那裡,抬頭望去,黑沉沉的天際,今晚連星星都變得格外的少見。

  遠處隱隱有曲折的簫聲迤邐揚起,不知道是哪一個思鄉的戰士在戰爭的間歇傾訴自己對家人的思念。幽怨難解,動人心弦。

  八千里路雲和月的沙場豪情之下,是多少永久的離別和化不開的傷痛。

  「不用擔心,我已經安靜下來了。」她輕聲說道,像是說給身後的那個人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世事如過眼雲煙,終究都要化為一片空虛。

  倪廷宣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走近了一步。

  半晌之後,蘇謐轉頭望著他。

  月光照在她清麗無雙的容顏上,她的神情也清冷一如這月色。

  一瞬間的對視是如此的漫長,「眼下你們準備如何呢?」然後,她低下頭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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