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
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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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低沉了下來,從天邊鱗片狀的朵朵白雲後面透露出點點霞光,金紅的光芒將阻擋在前面的雲朵都染成一種嫣紅可愛的顏色。 蘇謐走在回宮的路上,盛夏的風吹拂過衣服,總有一種黏膩沉滯的感覺揮之不去。似乎就要這樣沉淪下去,永遠難以超脫,蘇謐仰頭看著天空,那變幻的色彩佔據著她的視線,終於,她問道:「你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呢?」 聲音空靈縹緲,若有若無。 *** 蘇謐回到宮門,只覺得滿身疲倦,短短一個月的離別卻像是漫長的時光,漫長到連踏進這個熟悉的門檻,都覺得恍然如夢起來。 確實像是在做一場夢,不然她怎麼會又一次看到那樣熟悉的身影呢? 他正在扶起一株新近移植的花木,聽見門口的聲音,他轉過身來。於這樣一個盛夏的黃昏,於這樣不足數尺的距離,於這樣失落而又滿懷希翼的心情,兩人恍惚對視,他的臉上顯出喜色,溫暖的笑容讓陳年的舊傷痕都淡化了起來。 一種想要哭泣的衝動忽然就湧上蘇謐的眼角,她快步走進殿門,帶著長久未曾感受到的喜悅和希望的心情,撲到他的懷中。 為什麼回來了?蘇謐想要這樣的發問,可是話到了嘴邊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大師他前去雲遊四海了,我實在不是那般超脫世俗的人,自然是要回來這俗世紅塵了。」陳冽卻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輕鬆地笑道。 大師?蘇謐有幾分疑惑這樣的稱呼,陳冽難道沒有拜枯葉禪師為師? 看出蘇謐眼中的疑惑,陳冽解釋道:「枯葉禪師雖然對於我有授業之恩,終究不是我的啟蒙恩師,而且大師十成的功夫,依我這愚魯不堪的資質,連一成都學不會,整天把出身大門下的事情掛在口頭上,豈不是壞了他老人家的名頭。」 蘇謐立刻明白,他是因為尊敬自己的父親,顧清亭既然是枯葉禪師的弟子,又是他武功的啟蒙師傅,他當然不願意與自己最尊敬的人平輩而立。 蘇謐心裡頭一陣感動,他在微小的細節上也一直思慮周到。她沒有說話,只是全心全意地感受這份溫暖和關懷。無論如何,對她來說,至少這個世上還有一些東西,是永遠也不會變化的。即使是在這個冰冷的宮殿裡,她的身邊也還有一個可以全心全意地去相信、去依賴的人。 *** 因為朝政和戰事的不順,整個後宮都被一種沉悶的氣氛所籠罩,太后的病情更像是一團烏雲,越來越厚重,越來越低沉地壓在整個大齊後宮的頭上。 終於在七月二十九日的這一天,這團烏雲化作了磅礴的暴雨,沖刷了下來。 那一天,蘇謐剛剛在榻上歇息,盛夏的時節,即便是傍晚,熱浪也一層層地沒有消停。院子裡面蟬鳴的聲音又一段段拔高,聽得讓人心煩意亂。蘇謐蒙欲睡,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喧囂聲。不一會兒,小祿子就匆匆地跑了進來。「娘娘,娘娘,太后她老人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蘇謐頓時清醒,她匆忙從床榻上起來,「太后怎麼了?難道已經……」 太后的陳年舊疾,本就是經年累月積下的病情,難以根除。蘇謐早就知道這樣的病情最忌感情的大起大落,若是靜心休養,還能夠活得長久一些。可是身處這危機四伏的宮廷,便是她貴為太后,也少不得時時勞心費力、殫精竭慮。半個月前,王奢兵敗身死的消息使得太后的病情急劇惡化。蘇謐回宮的時候也去拜會過,據說已經起不了床了。那時候,蘇謐就知道,太后的病情不過是這幾天的工夫了。 「還沒有,只是聽太醫說下午的時候太后又一次病發,是支撐不過今晚的……」剩下的話小祿子沒有說出口,蘇謐也知道太后已經是彌留之際了。 「皇上呢?」蘇謐問道。 「皇上原本正在前殿與各位大人議事,得到消息,連忙趕去慈甯宮了。如今已經傳詔下來,讓後宮諸位主位前去慈甯宮侍奉,並下詔召集宮外的皇室帝裔。」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天必然到來,可是真的等到了這一天,卻感覺一陣茫然的失落。太后是一顆懸在後宮諸人頭頂上的耀眼星辰,就算是她再韜光養晦,不理凡事,也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她的存在。這樣一顆星辰的隕落,可以毫不避諱地說,是預示著後宮一個朝代的終結,而同時,又會為前朝的勢力帶來怎樣的變故呢? 「出去準備車輦吧。」蘇謐淡淡地吩咐道。太后薨逝,宮中妃嬪作為後輩,都要前去跪送侍奉、以盡孝心的。 說話之間,覓青已經找來了一身素淡的衣服,蘇謐匆匆換上,就乘上車輦,向慈甯宮而去。 慈甯宮的正殿之前,匆忙趕來的妃嬪宮人已經林林總總跪了一地。來不及預備喪衣,盡皆選擇了素淡的衣著穿了,全無脂粉釵環。所有人都沉浸在肅穆之中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滿宮上下鴉雀無聲。 夜色濃黑陰沉,殿中燈火通明。諸妃跪伏在寢殿的外堂,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寬廣深遠的大殿裡面,只餘下燭火被細風吹過,躍躍而動,給肅穆的大殿裡帶來一絲活氣。 蘇謐無聲無息地步入大殿,依照禮儀,跪在外堂的一角。 抬起頭看去,隔著半透明的水晶屏風和飄忽的鮫綃黃金帳,隱約可見鳳榻上蒼老憔悴的身影,一隻枯槁蒼白的手無力地垂在床畔,恍如一枝因為這盛夏的天氣而枯萎的老樹丫。 裡面,有齊瀧和皇后的聲音在低低地說著什麼,帶著幾分悲意,讓這炎熱的大堂裡面無端的漫起涼意來。 半晌,皇后哀慟的哭喊聲傳出:「母后!」 後宮諸妃頓時明白,是太后薨逝了。哭聲逐漸響了起來,不絕於耳。或者真情,或者假意,跪伏著的諸人皆在哀哀淒淒,掩面伏地痛哭著。 告喪的鐘聲響徹雲霄,從大齊的後宮傳遞到前朝,傳遞到宮外,傳遞到民間……等到明天的清晨,整個京城都會知道太后薨逝的消息了。 蘇謐跪伏在幾乎最角落的位置上,同所有的妃嬪貴戚一樣,額頭觸及冰冷光潔的青瓷磚鋪陳的地面,一絲若有若無的涼意從額頭上傳遞到心底裡。 隱約之間,一聲幾乎細微不可聞的歎息聲傳到耳畔,蘇謐轉頭望去,是倪貴妃的方向,她神色黯淡肅穆,光潔的臉頰上卻沒有淚珠,只是帶著些微的恍惚。 蘇謐低伏下去,她也禁不住輕輕地歎了一聲,就算是權傾朝野,就算是寵冠後宮,尊貴到了極點,最終所得到的也不過是這樣的一場哀哭,幾聲歎息。 …… *** 蘇謐走近養心殿,正聽見殿裡傳來齊瀧的聲音,「母后鳳體不安已經有十幾個年頭了,近幾年病情更是日漸加重,為了讓她老人家放心,朕連這一次定國公的敗績都拖延了下來,未曾加罪任何人。只盼望著能夠有回轉之機,沒想到還是……」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娓娓動聽。 「皇上不必難過,太后在天有靈,亦不願皇上為之傷心傷身。太后享年五十又一,生平純簡樸拙,躬勤敬禮,堪為千古之表率。臣以為當遵祖宗成例,賜以佳號,奉安鳳穴,此乃最要之務。」禮部尚書賈淵的聲音傳出,恭謹地勸慰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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