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九重鳳闕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皇上是在考校臣妾呢。」蘇謐隨即含笑道,「董大家出身高貴,他是舊梁後族董家的直系子弟,是梁國末代正敏皇后的親弟弟。」

  「嗯,他雖然是梁國人士,但是其實朕私底下也常常羡慕欽佩他的風骨啊。」齊瀧歎道,「可惜最後還是不得善終。」

  二十多年前,齊國攻打梁國的時候,董潛光歸國效命,在梁國滅亡之後自殺殉國了。

  「之後,董潛光的五美圖就被世人所垂涎,紛紛搶奪尋找。這種狂熱的爭搶卻並不是僅僅因為那些畫本身的珍貴和稀有,而是因為一個謠言。」齊瀧繼續說道。

  「謠言?」蘇謐疑惑地問道。

  「不錯,當時梁國滅亡之後,就傳出一個謠言來,說梁國滅亡的時候,將國庫之中的寶物都收藏在了一個隱秘的地點,而這份寶藏的線索就藏在董潛光的五美圖之中。」

  蘇謐此時的神情看似驚訝,心裡頭卻並未看重這些話。在這個戰亂的時候,隨時有國家滅亡,也隨時有國家興起,而這種關於寶藏之類的傳言也是街頭巷尾的人們熱衷的談資之一。走到茶樓酒肆之中,隨處可以聽見說書人講述這樣的故事,或者某國滅亡之後留下寶藏,某皇子忍辱負重憑藉寶藏複國成功,或者某無端被滅的家族留下武功秘笈,背負血仇的後人為家族報仇雪恥。說的是唾沫橫飛,聽的是津津有味。

  蘇謐對這種事情根本就是不屑一顧,也不知道是哪個無聊的人編排出這樣的謠言來。別的不用說,單是那幅瑤池仙品,其中繪製的人物就是蘇謐的母親,所以那幅畫一直是在蘇謐的手中,早被她看過不知道多少遍了,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遺漏,與藏寶圖根本扯不上一點關係。

  「這種謠言紛紛擾擾地傳了幾年就自動地平息了,因此對於這件事,世間的人都只以為是國家滅亡之後自然而然的虛幻謠言而已,可是……有一件事情卻是不爭的事實。」齊瀧神色鄭重起來,「當年我們大齊的軍隊攻陷梁國的都城之後,前往國庫查看收繳,卻發現國庫已經被人搬空了,連一個銅板都沒有留下。」

  「啊!」蘇謐禁不住驚訝起來。梁國末代的君主梁順帝雖然懦弱無能,但卻不是奢侈淫逸的君主,梁國的富庶又一向是各國之中首屈一指的,國庫竟然會無端空了。

  這個謠言難道不是空穴來風?!

  「那個謠言確實不是無端起浪,根據俘獲來的舊梁臣子那裡得到的消息,在梁國都城破城之前大約兩三個月,董潛光就秘密奉了太后和梁帝的旨意,率領一隻車隊出城,表面上是運送給養物資,可是離城之後就不知去向了,只餘下董潛光在月餘之後隻身返回。父皇曾經派人多次暗中調查,發現實際上根本沒有人接到過那一批給養。而且之前梁國的朝廷裡面確實有過遷都北上,以避鋒芒的朝議。」

  「如果不是倪源當時歸降的恰到好處,使得我大齊的援軍立刻出關北上,只怕梁國就能夠及時地遷都避開大軍了。」

  蘇謐聽得心頭震驚莫名,想不到當年還有這樣的內幕,原來齊武帝一直追索這幾幅圖不僅僅是因為好色獵奇的心理,主要是因為這個。

  「這件事情先帝深為憂慮,當時就封鎖了消息,但是翻遍了整個梁京,也沒有找到別的線索,民間又開始流傳起這樣的謠言,於是先帝對外聲稱是貪戀這五幅畫,暗中命人尋找搜集。」

  蘇謐搖了搖頭,就算是真的有這一份寶藏吧,但是也絕對與這五幅圖畫沒有絲毫的關係,至少與瑤池仙品沒有絲毫的關係,這一點她是可以肯定的。

  對於這一段事情,齊瀧的心中也一直存著芥蒂,從先帝開始,就屢次暗中派人到梁國京城一帶搜索,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了,關於這一批財寶竟然得不到絲毫的消息,按理說董潛光就算是幹得再隱秘,他終究也不是神仙啊,還能把東西弄上天不成?必定有跡可尋才對,如今卻全無一絲消息。

  傍晚的時候,蘇謐回到采薇宮,正在卸妝,小祿子提著藥包跑了進來。

  「去拿一點安神的藥材,也要費這麼大的工夫,又是偷偷跑去哪邊玩耍了吧。」覓青帶著幾分嗔怪地說道,一邊從小祿子的手裡接過藥包。

  「姐姐可千萬不要冤枉我啊,」小祿子委屈地喊了起來,「去拿主子用的東西,怎麼敢半途上偷跑去玩呢,我小祿子是這麼不負責任的人嗎?」

  「那怎麼鬧到現在才回來,取個藥竟然費了足足一個時辰!難不成太醫院搬到宮外去了?」覓紅也在一旁數落道。

  「太醫院倒是沒有搬到宮外,只是現在裡面太亂了,半天沒有個人搭理我,要不是看在我們主子的面子上,只怕現在還在那裡等著呢。」小祿子抱怨道。

  「太醫院那邊又出了什麼稀罕事兒了不成?」蘇謐笑道,一邊把手中鑲嵌寶石藍的蝴蝶翡翠簪子放在一旁,「看你一副猴急的樣子。」

  「也沒有啥大事,」小祿子摸摸頭,「就是剛剛從那邊領東西的時候聽說,又來了一位新的醫生。是王家專門請來為太后治病的,聽他們說的神神道道的,可不得了了,滿院子的太醫都忙著圍著那一個人請教呢。我擠都擠不進去,平白出了滿頭大汗。」

  「是什麼醫生,這麼重視?」蘇謐心不在焉地說著。這些日子,太后的病情越發的嚴重了,齊瀧無論心裡頭怎麼想,面子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於是下了旨意尋訪天下的名醫,以盡孝心。

  「聽他們說的,是什麼絕世神醫,叫什麼璿璣神醫,蘇未啥的……那個啥來著?」小祿子摸摸頭,想著剛剛聽過的名字,入耳的時候也沒有上心,馬上就記不清楚了。

  「啪」一聲脆響,蘇謐手中的簪子掉落在地上,脆生生的碧玉跌成了兩段。

  「璿璣神醫蘇未名!」蘇謐的聲音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原來主子也聽說過啊。」小祿子恍然大悟地說道,一邊抬頭看蘇謐。

  呃!主子這是怎麼了?不就是一個醫生嘛,怎麼一副活見了鬼的表情啊?!

  ***

  經過一番修整改建,新建成的慈甯宮更加富麗祥和,園中多移植了新鮮名貴的樹木花草,上一次還是煙薰火燎、淒涼慘淡的景象,不過數月之後,就已經是姹紫嫣紅、含芳吐豔了。

  被燒得焦黑的地方都拆卸丟棄,重新鋪上天青色的瓷磚,園中人工堆砌的溪流清澈見底,輾轉流過漢白玉的雕欄,在鋪陳著雨花石的潭底積聚起來,一派纖塵不染的風姿氣度。

  齊瀧正在慈甯宮的偏殿之中召見那位傳說中的神醫,蘇謐走近殿門口,就聞到一種雅致的藥香撲面而來。太后病情日益嚴重,如今太醫院之中最好的幾位太醫都日夜輪值在慈甯宮的偏殿之中,隨時等候傳詔。各種補品名藥在雕刻著瑞獸祥紋的雙足小鼎上熬著。伶俐的小太監在旁邊扇著蒲扇,催動著火苗。

  不用內監通稟,蘇謐掀起珠簾進了偏殿,果然見到齊瀧和一個長須飄逸的長者正在對坐談笑。

  皇后也在身邊時不時地插上幾句,姿態嫻雅,只是高華的臉龐黯淡了不少,依稀可見眼睛裡有細密的血絲。自從太后病情轉重之後,皇后就留在慈甯宮中,衣不解帶地精心侍奉,夜以繼日。看皇后這副樣子,就知道這一次太后的病情不容樂觀。

  齊瀧見到蘇謐進來,含笑道:「謐兒也來了,快來見過蘇先生。」

  看蘇謐裝飾高華,齊瀧對面的人也起身見禮,蘇謐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他是一個身穿皂青色儒士衫的男子,年約四旬多,生的面如冠玉,灑脫不羈,舉止之間頗有魏晉氣度,頜下三縷長須更加襯托出一派世外隱逸的風範,身後還侍立著一個僕役模樣的人,看起來是個學徒,面貌尋常,低眉順目。

  蘇謐心中一陣恍惚,義父去世的時候正好三十九歲,氣度翩然如謫仙,而且談吐風趣,笑若熏風。眼前之人與義父生的確實有一兩分相似。義父行走江湖、懸壺濟世是在年輕的時候,早在二十年前就退出江湖,與義母一起隱居在皖州翠煙山上,再也不涉世事,只是偶爾為本地的鄉間獵戶村民治病救助,世間無人知曉,所以也無人見過義父之後的相貌。

  凝神看著眼前這個人,蘇謐只覺得厭惡透頂,她竭盡全力才能壓制住自己的衝動,不至於當場發作揭開這個冒牌貨的真面目。他竟然膽敢冒充自己的義父,這實在是觸犯了蘇謐心中某根難以承受的底線。

  保持著優雅的風度,蘇謐依禮見過諸人,坐下後含笑問道:「皇上與蘇先生在談論什麼?這樣好的興致。」

  「正在說著皖州地帶的風光山色呢,」齊瀧笑道,「蘇先生不僅醫術高明,見識也是不凡啊。」

  「皇上過獎了,不過是在下年輕的時候走過不少地方,見得多了一些而已。」「蘇未名」輕撚著長須,瀟灑地笑道。

  蘇謐睫毛稍稍低垂,注視著眼前那一杯盈盈含碧、幽香淡雅的香茗。齊瀧和「蘇未名」的談論還在繼續,齊瀧時不時地說起各色鄉間的典故風景,「蘇未名」見識也是卓絕,兩人興致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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