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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兩侍衛面紅耳赤,不想打擾主人的「雅興」,便退出去掩上了房門。

  初彤此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鮮血已經染紅了她的胳膊。她點了傷口周遭的穴道止血,而後費力地推開藍衣公子,將手伸進他的衣襟裡一通尋找。玉屏嚇得魂飛魄散,淚流滿面地問道:「你到底給他喝了什麼?他到底是什麼人?你……」

  初彤瞪了她一眼,陰森森地道:「別嚷,驚動了外面的人,你我都得死!」

  玉屏立刻噤聲,但全身仍在不斷發抖。

  初彤果然從藍衣公子身上摸出一封信來,她顫著手打開一讀,頓時大驚失色。那信的內容竟隱隱地流露出謀反之意!待看到「欲效明皇玄武門之驟變,掃六合而濟蒼生,非吾一人之力所能及也……而敬山亦有房喬之德,後必為賢相……」時,初彤立刻將書信拿到蠟燭上點燃,心道:我的媽呀!太子要謀反!「欲效明皇玄武門之驟變」,分明是指李隆基聯合太平公主逼宮斬殺韋氏和安樂公主,最終得了大唐天下,太子已有了逼宮篡權的打算!而敬山則是二爺的別號,房喬指的自然就是開元名相房玄齡了。說「敬山亦有房喬之德,必為賢相也」,便是太子他老人家想謀反成功之後提拔二爺升官當宰相!我的天!我的天!太子果然做的是殺父弑君的勾當!若此信流傳出去,上面又提到二爺的名號,謝家必遭橫禍也!

  她定了定神,轉頭看見跌坐在地上的玉屏,道:「你去二樓的左手第四間廂房,二爺就在裡頭,你跟他說,事情我都辦妥了,信件已毀,讓他不必擔心。」說完見玉屏還愣愣的,忍不住厲聲道,「快去啊!還想在這裡等死不成!」

  玉屏這才如夢初醒,踉蹌地爬起來,顫巍巍地理了下發釵,推門走了出去。門口的侍衛只道是主人和房中的丫鬟翻雲覆雨,把玉屏趕了出來,所以並沒有多想,讓玉屏走了。

  且說初彤已經痛得麻木了,那傷口雖然沒入不深,但四周俱已發黑,明顯是中毒的情形。她扯了塊衣襟勉強將傷口綁住,而後推開房間另一側的窗子,踏在椅子上跳了出去。她遮遮掩掩地跑了沒多久,忽聽倚豔閣裡一陣喧嘩,知道大事不妙,只得勉強振作精神向前奔去。初彤知道倚豔閣已不能再留,否則亦會連累謝淩輝,故直奔後院而去。此時,妓院的老鴇兒正在後院巡視,認得初彤是謝淩輝的貼身婢女,便急忙按照初彤的意思將後院的門打開。初彤一閃身出了倚豔閣,左顧右盼,只見前方是縱橫交錯的小胡同,她想都沒想,抬腿便跑了進去。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胡同中也漆黑一片,間或傳來幾聲狗叫。初彤一路上跌跌撞撞,摸索著朝謝府的方向跑去。此時剛剛立春不久,晚上仍寒氣逼人,她身上只穿著一件襖裙,不由得凍得瑟瑟發抖,肩上的傷更疼得如剜心一般,個中痛苦難以名狀。幸而她天性堅強,只死死地咬了牙拔足狂奔。

  待跑出胡同,她已經沒了力氣,便背倚著牆氣喘吁吁地滑坐到地上。她一邊休息,一邊支起耳朵仔細聽周圍的動靜,待發現沒有追來的腳步聲,方才松了口氣,然後右手扶牆,勉強地站起來,一步一步朝大道走去。街上的鋪子大多已經關閉了,只有少數幾家仍開著,看起來有幾分淒清。

  初彤走著走著,只見遠方飛馳而來一匹黑馬,馬上坐了一個穿赭色披風的壯實少年,她抻著脖子一看,頓時面露喜色,大喊一聲:「隆熙!」

  那馬本來正要奔馳而過,馬上的人聽到這句呼喊,硬生生地一帶韁繩,馬前蹄揚起,停了下來。那人掉轉馬頭,看見初彤滿是血污,頓時大吃一驚,失聲道:「初彤,你……」而後立刻翻身下馬。這隆熙本是奉謝淩輝之命回府請示的,回府之後才知道謝春榮被皇上臨時召見入了宮。他在謝府等了片刻,知道一時半會兒等不到老爺回家,便急忙往回趕,恰巧在路上碰見了初彤。

  初彤道:「隆熙你來得正是時候,快帶我回謝府。」說罷略一思索,又道,「我現在這個樣子先不進園子,你把我帶到府後那一處閒置的宅子去。那兒是謝府的一個倉庫,只有一個老頭住在那裡看門。」

  隆熙本有滿肚子的疑問,但見初彤神色懨懨,便將到嗓子的話又咽了回去,而後轉念想到:這小丫頭素得謝淩輝的喜愛,將來必然是謝家夫人,此時不巴結,更待何時?於是急忙解了斗篷給初彤圍在身上,又殷勤地扶她上馬,兩人共乘一騎回了謝家後府的宅子。

  隆熙前去叩門,亮了身份之後丟給老頭幾兩銀子,讓他今晚另住別處。那老頭知道隆熙是謝淩輝的貼身侍衛,態度自然恭敬萬分。他只道是隆熙風流,要在此處跟府裡的小丫鬟偷情,原本還有些不太願意,但一看到銀子,立刻眉開眼笑,立馬披上羊皮襖走人了。

  初彤走到房中,一頭栽倒在炕上,只覺得渾身緊繃的神經刹那間鬆弛下來,緊接著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初彤在睡夢中只感覺自己的肩頭熱辣辣的一陣痛楚。她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喃喃地道:「疼……」剛剛說完便覺得唇上一涼,有人用濕潤的棉球蘸著她的嘴唇,而後一個熟悉的聲音輕喚道:「初彤,初彤。」

  初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只見謝淩輝坐在床邊,神色十分焦灼,見她醒來方才松了口氣,問道:「感覺好些了嗎?」而後頓了頓又道,「你昏睡兩天了,身上中了毒,傷口不深,塗了藥膏不久就會痊癒,但是免不了落下疤痕了。」

  初彤點了點頭,謝淩輝扶著她坐起來,她打量了一下周圍,發現自己仍在府後的舊宅之中。謝淩輝給她端了杯水,初彤一口氣便喝了半杯,謝淩輝又給她倒了一杯,然後靜靜地看著她,鳳目中神色複雜。良久,他握著初彤的手,柔聲道:「初彤,這次你等於是我們整個謝府的恩人。」說完神色變得黯然,「不過……不過你中了毒,也闖了大禍……你就待在這屋裡安心養傷,不得踏出一步!」

  初彤一怔:「什麼大禍?」

  謝淩輝壓低聲音道:「那天你在倚豔閣中殺了六皇子德昀!六皇子倒地的時候,太陽穴碰到了凳角,所以迷迷糊糊中便歸西了。皇上龍顏大怒,將跟在六皇子身邊的侍衛全都做了陪葬。整個倚豔閣也封了起來,所有財產充公,一干人等全下了大牢。玉屏、老鴇和龜公都在出事的當天晚上服毒自盡了。現在皇上命人四處尋找傷害六皇子的兇手,但是因為蠟燭光不大亮,侍衛也形容不真切那少女的長相,只知道是個頭上綰雙髻的少女。」

  說到這裡,初彤心裡稍安,暗道:二爺果然辦事利落,知道及時殺人滅口。不過還好,幸虧蠟燭光很暗淡,否則官府有了老子的畫像,必定會全城通緝,那可就不好玩了。

  謝淩輝蹙了蹙眉,繼續說道:「雖然大家沒認出你的長相,但是六皇子刺了你一刀,那刀上還有毒。據說這毒是北涼皇室所制,名叫『千里追香』。雖然名字裡有個『香』字,但是這種毒發作起來全身上下都會生滿惡瘡,臭不可聞,最後全身潰爛而死。」

  初彤聽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一把攥住謝淩輝的手道:「二爺,我,我……」

  謝淩輝反握住她的手說:「我已經給你服了藥,也用過針,但終究不是解藥,只能暫時壓住毒性而已。」說完伸手將初彤攬在懷中道,「我一定會救你!你放寬心,好好養傷便是。」說罷親了親她的臉,柔聲道,「我已經命紫鳶過來照顧你,你若需要什麼,盡可以對她說。」

  初彤此時心亂如麻,謝淩輝說什麼她一概沒有聽進去。因為不宜久留,謝淩輝只待了片刻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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