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錦瑟江山 | 上頁 下頁
一七


  初彤頓時看呆了,只覺得神情恍惚起來。謝淩輝逐漸收了笑聲,從袖子裡優雅地取出一塊手帕,先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慢慢地俯下身來。初彤猶如定住一般,不斷地想著:二爺要親我了!二爺要親我了!如此重要的時刻,我是應該含羞帶怯地抗拒抗拒,還是應該豪情奔放地主動迎上去呢?她的腦中亂哄哄的,但謝淩輝的臉卻越來越近,她甚至能聞到他衣褶裡散發出來的龍涎香。正當初彤下定決心要嬌羞一下的時候,謝淩輝已俯在她耳邊,輕聲低語道:「用這帕子擦擦口水吧。」說完將帕子溫柔地放入她的掌心,然後優雅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向門口走去,而後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嚴肅地說,「走之前將這裡打掃乾淨,不要讓人抓住什麼把柄。」說罷便推門揚長而去。

  門「啪」地一關,初彤頓時緩過神來,看了看手中的帕子,立刻擰起眉毛,恨恨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嘟囔道:「不就是長得漂亮些嗎,神氣什麼!人人都說小白臉子,沒好心眼子,真是沒錯!」罵過之後,她又捧了酒罈,將剩下的酒「咕咚咕咚」地灌下了肚。

  話說初彤將小雜房的殘局收拾了,然後將酒罈打爛丟進湖裡,之後便尋了個無人之處狠狠地睡了一覺。美夢正酣時,她忽然感覺有人在推她,睜眼瞧見卷翠正坐在她身側,見她醒了,連忙說:「小姑奶奶,我找了你半天呢!二爺要到暢春堂見老爺,讓你跟著去,快走吧。」

  這一句話讓初彤頓時睡意全非,心道:完了!莫非是我偷酒喝的事情暴露了?哎呀呀,謝淩輝那個小白臉真不夠義氣,將我出賣了!想著想著便要開溜。但此時謝淩輝已經走了過來,見著初彤,點頭道:「跟我走吧。」

  初彤心中一沉:完了,跑不了了!但轉念又一想:呀呀呸的!等見了老爺,若是實在抵賴不過,便拉那小白臉下水!說是受了他的指使才去偷酒的,橫豎也要拽個墊背的!

  謝淩輝卻有些心不在焉,叫初彤跟在身後。走著走著,他一回頭,只見初彤雙拳緊握,低頭深思,一會兒齜牙咧嘴,一會兒怒目而視,一會兒又楚楚可憐。於是他奇怪地問道:「你在幹什麼?」

  初彤抬起頭,悲憤地說:「我在練習表情,悔恨的,可憐的,迷惘的……一會兒見了老爺,追究起偷酒的事情好有個應對。」

  謝淩輝鳳目微挑,哭笑不得地說:「誰說見我爹是為了偷酒的事?我只不過是去跟我爹說說話罷了。卷翠和紫鳶手底下都有活計,綠翹又病了,只有你是個閒人,所以才叫你跟我來。」

  初彤一聽,那原本哭喪的臉立刻精神百倍,眉眼帶笑地說:「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快走吧!」

  謝淩輝頓時無語。

  待到暢春堂門口,洪管家正立在那裡,謝淩輝見到他略一點頭,隨後帶著他和初彤邁步走進正廳,只見謝春榮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翻著一本書。謝淩輝向初彤一使眼色,初彤立刻會意,垂著手立在牆根處,低眉順眼地作乖巧狀。洪管家默不作聲地站在另一側。

  謝春榮頭也不抬,翻了翻手中的書,問道:「你來我這裡有何事?」

  謝淩輝沉靜地說道:「我前兩天入宮陪太子讀書的時候,太子說我已經到了可以入仕的年紀,問我是否要參加今年的科考。」

  謝春榮將書本一合,又閉目問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謝淩輝搖搖頭道:「孩兒不想參加科考,想請爹爹到皇上面前為我求個一官半職,做個武將。」

  謝春榮聽到此話,雙目驟然睜開,目光灼灼地盯住謝淩輝的臉。良久,他輕笑一聲:「你為何會這樣想?我聽大儒們說你的文章極佳,參加科考也能折桂了。」

  謝淩輝沉聲道:「爹爹,這些天我左思右想,覺得唯有從武才是對我們謝家最有利的選擇。如今不比太平盛世,大周北有北涼,南有南燕,環伺虎視,陸陸續續交戰幾十年,武將的地位已隱隱淩駕于文官之上。」

  謝春榮將手中的書丟在桌子上,眯起了雙眼:「說下去。」

  謝淩輝鳳目閃耀,繼續說道:「人人都說我們謝家與王家是京城中齊名的官宦之家,但是我知道,我們謝家根本無法和王家相抗衡。王家在朝中歷代為官,勢力遍及整個朝野,無論六部、軍隊,還是地方,都有王家的族人、姻親、老朋友、老部下、同窗、同科、學生,他們對大周的影響力驚人,更不用提大周的皇后是王家的長女王芷君了。」說到這裡,他輕輕一歎,「我們謝家雖然財力雄厚,但卻是近幾年才顯赫起來的,絲毫沒有根基底蘊,在上層官僚裡沒有盤根錯節的關係,沒有其他大家族和咱們同榮同損,沒有盟友。現在之所以風光無限,靠的是皇上,靠的是在宮裡面受寵信的長姐。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讓朝中有一個過於強大的家族出現,為了壓制王家,皇上才推了謝家上臺,將謝家從一個中等家族提點到了如今這個地位。如果此時爹爹能向皇上懇求,皇上也會欣然將一部分兵權交給謝家,以達到壓制王家在軍方勢力的目的,而我們也可趁此機會將家族壯大。」

  謝春榮越聽心中越驚訝,緩緩地點頭,威嚴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他的兒子長大了!他又何嘗不知道謝家根基淺薄?無情最是帝王家,如今謝家雖然得寵,但皇上可以隨時毀了你另尋其他家族。現在雖然謝家看上去好似與王家平分秋色,實則危機四伏,如履薄冰。如今,他年僅十四歲的兒子竟然能看透這一層,且分析得絲絲入扣,並已然能站在全域為家族打算,令他喜不自勝。

  謝春榮站了起來,在房間裡踱了幾步,轉身問道:「你若從武,今後會怎樣做?」

  謝淩輝微微一笑,英挺雋永的俊臉上顯出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老辣沉穩,侃侃道:「爹爹可知在歷史之中我最佩服哪一位?」

  謝春榮揚揚眉毛,坐回椅子等著下文。

  謝淩輝揚起面龐,眼中流露出幾絲神往,道:「孩兒最佩服的人便是宋武帝劉裕,我認為劉裕之功績遠在曹操、司馬懿之上。曹操乃官宦之後,累世顯貴,趁亂起事成其霸業。司馬懿也是歷任將相,顯赫一時,權傾朝野。這兩位都是未出仕便已居高臨下,得了幾分家族的運道。但劉裕不同,他是一介布衣,卻揮劍而創大業,數次擊敗孫恩會稽叛亂,穩定江山;又憑彈丸之地句章,只率一郡之兵攻殺四川守將譙縱,收巴蜀;趁關中大亂而攻長安,滅後秦;自海上擊番禺而平廣州;最終從一個百姓走到了世間的巔峰。劍鋒所指,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只可惜英年早逝,壯志未酬,否則其必可成就一番不世帝業。」說到這裡,謝淩輝鳳目中閃動著攝人的神采,接著又沉聲道,「孩兒自知無法與宋武帝相提並論,但願效仿,趁這亂世,投身戎馬,使謝家成為足以與王家真正齊名的豪門望族!」

  這一席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初彤只覺得謝淩輝此時好似換了一個人,平日的儒雅恭謙已全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間縈繞的一股霸氣,那一向深沉如秋水的鳳目居然隱隱閃出幾分梟雄之色,讓人不敢逼視。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緊接著傳來謝春榮朗聲的大笑。他一邊笑一邊踱步,然後伸手拍了拍謝淩輝的肩膀,眼中流露出慈愛的光芒,點頭道:「好!好!好孩子!驍騎營尚有一個副將職位空缺,我明日便面聖提出此事。」

  正在此時,外面忽然傳來丫鬟的慘叫聲:「來人啊!有賊人!」這一聲嚎叫慘烈非常,緊接著「啊」的一聲便沒了聲息。謝淩輝馬上抽出劍來,轉頭對洪總管道:「保護我爹!」也不理謝春榮的呼喚,開門便躍了出去。初彤卻心中一喜:莫非是我的夫君回來接我了?哼!還算那小子有良心!想到這裡,她忙不迭地追出去,做出一副忠心護主狀,口中還大喊著:「有賊人啊!有賊人啊!保護二爺!保護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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