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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貼虹籲出一口氣,帶著放心的樣子。她把一切擔子交給你,就放心了,這是多麼容易的事。你在她身上能看到其他什麼女孩子的影子。連波……甚至是蘇鐵,她們都能全心的倚賴某一個人,仿佛這是多麼容易的事。可是你,不。用自己的雙腿站立、用自己的肩膀負擔自己的命運,你是這樣子的回到這個世界來,明知道會多傷許多腦筋、多承擔許多駡名,但是,也絕不嫉妒蘇鐵、貼虹……絕不要變成她們中的任何一個人。 你抱緊雙臂。 一個嬤嬤跨進門檻:「太醫來了……哎喲你們兩個小姑娘怎麼全躺上去了?都病了?沒病?沒病下來!都躺上去誰照顧你們!想得出來的。下來下來!」順嘴就向你呵斥、挺不客氣,大約是個急性子。 不過,這也因為你不在她眼睛裡就是了。設若你身嬌體貴,連她頂頭再頂頭的主子都視你如珠玉,她再急的性子,又怎敢使出來?怕不是笑容裡抹了蜜、膝蓋都要軟下來的!有時候,人家粗魯,並不是不懂做人,只是不屑同你做人罷了。 你急急從被中爬出來,並不同她多語,只是匆忙整理儀容,退在床頭,外頭兩個小太監引進一個人來,你垂頭行禮,看他一雙半舊烏履不疾不徐行來,青紵絲袍角揚起來一點,腳步忽微微一頓。 你略揚起眼簾,目光相觸,這一位太醫竟是何太醫。 這叫什麼?人間何處不逢君?豈止逢那位君,還要逢這位君呢!原來都是有緣人。 你又想笑,無關喜悅。 何太醫的腳步略頓一頓後,仿佛從未認出你,只管到了貼虹床邊。這次給「妾身不明」的小丫頭診病,連什麼羅帕帳子都省了,直接把手指在貼虹脈上一搭,便一怔,拿眼睛看你。 你微笑。 貼虹這病,是年幼便受磨折過度所致,旁的醫生或有不知,何太醫時來花深似海出診,有什麼不解的?卻不認識貼虹,不知道原來她也是這等出身,便向你一瞥。 你正是用微笑告訴他:他猜得對。並且你信任他,不僅對於他的醫術,更對於他的人品。你相信他會守口如瓶。 他把目光錯開,果然什麼也沒說,放手起來,便開方子。那嬤嬤替他研墨,翹著蘭花指,笑道:「你平常碎嘴子,怎麼這次一句話都不問她了?」語調比起剛剛對你說話來,不知糯了多少,顯得倍兒親密的樣子。貼虹抬起一隻手來捂住嘴巴,你們對視一眼,都幾乎忍不住笑。 有一些女人是這樣子的,見到什麼男人,都不由得把姿勢放嬌嗲,這原也沒什麼不對,只不過嬤嬤原來是那副腔調,此刻忽露出狐狸尾巴來,格外叫人好笑就是了。 何太醫端莊的欠欠身:「這位姑娘脈象、症狀明顯,並無疑慮,故無須問。醫者,問診原為治斷,非為刺隱,難解處巨細靡遺、水火不避;明瞭時即刻下手處置,並不必多言半字。取捨原出乎一理。」 嬤嬤有聽沒有懂,口中「哦哦」應聲。貼虹也聽得雲裡霧裡的,沖你吐吐舌頭。你笑著替她掖好被角。 醫之道,「望、聞、問、切」,四者並重。何太醫又是這麼細緻的醫生,表面上再明顯的病例、後頭原委也可能各有隱曲,他豈能問也不問就投下藥餌去,如那些蠢醫般,單把箭傷處的箭杆剪了,憑裡頭再怎麼金石糜爛,都不管的?但貼虹是這樣的經歷、得了這種疼痛,醫生若要查詢端詳,平白不好看。何太醫心頭清楚,所以一個字不問,大略只按「花深似海」中的出診經歷,斟酌著給開個穩健方子罷了。這也是他體恤你們的意思,又說出一番道理來遮掩,足見情義。 你看得通透明白,自然感激。何太醫辭別時,小太監引他出去,你也便舉步,想遙遙送他一程。嬤嬤看見了,呵道:「你留下來陪病人呀!瞎走什麼。真是,路又不認得,腳這麼多……」說著,自己起身要送何太醫。兩個小太監回身,看著你笑笑,一個拉住嬤嬤,計議兩句什麼,另一個卻向你使個眼色。 你一怔,仔細看那小太監樣子,完全陌生。他本人與你應是全無淵源,不知受何人請托、要與你傳遞些什麼?你計議不下,想看看何太醫有什麼暗示沒有。誰知小太監這個眼色是在何太醫背後使的,何太醫似乎全未覺察,且也沒有回身,自跨門檻走了,使眼色的小太監跟著送出去。 你心下猶疑。貼虹在床上張著眼睛望你,不敢說話。你看嬤嬤還被先前那小太監纏著說話、一時顧不上你,咬咬牙,便溜出門去。 煙木叢叢,天青如紙。何太醫和小太監的身影穿門繞牆,都不曾回頭招呼你。你近又不敢近、遠又不敢遠,只索跟著,出廊過院,且喜路上一個人也沒碰見。漸漸走到一塊潭邊,不知它是天然的、還是人力鑿將出來,搖搖曳曳半潭的蘆葦。冬霧借了水氣,一發軟密。何太醫兩人的身影登橋沒在霧中,你不知想到什麼,忽覺不妥。 這個場面,怎麼像在哪裡經歷過的?你駐足,細細尋思:不,你自己肯定沒有遇到過類似的事。那麼是別人?誰……紫宛? 天氣晦暗的冬日,她追著人聲出去,鎖在門外頭,冷水澆身! 你悚然,疾忙要抽身離開,背後卻有雙手伸過來,輕輕一推,你什麼都沒看見,已然「卟嗵」一聲,沒入水中。 潭很深,冰冷的水叫你刺痛。你掙扎著探出水面一點,有根木頭把你又壓下去。 是岸邊的人,伸木棍壓你的頭。這是要把你淹死! 你腦中警鈴大作,人卻冷靜下來。 如果這次真的會死,也不過是死罷了。而在那之前,卻該盡力看看,還有什麼生機。 水很冷,但是離冰點還遠著,一時凍不死人,真正的危險是來自水面上方。你裝著掙扎幾下,屏息沉下去。 潭底的泥巴很軟,但如果輕輕走的話、還不至於被陷在裡面。蘆葦從泥裡抽出杆來,直伸向水面外頭去。你很小心折斷一根不粗不細的杆子,又去掉它的尖頭,試一試,好,你沒有記錯,蘆葦不像荷花,它的杆子是中空的。在快要憋不下去之前,你終於把這根杆子製成了可以呼吸用的管子,一頭咬在嘴裡、一頭伸出一點到水面外,呼吸到了空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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