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寒煙翠 | 上頁 下頁 |
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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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鬥卻停住不寫了,眾人還在等著,外頭有腳步聲進來,一陣動聽的聲音笑道:「适才聽著有琵琶聲,有笛聲,音律雖不熟悉,倒是很入耳。我想著,媽媽宴請哪路神仙呢,怎麼也不叫我!這急著趕過來,原來你們都在。」 裴師傅起身笑道:「嘉先生好!」 來的正是嘉蘭,穿套散搭子花鳥仙鶴舞雲桃紅底四經絞羅的小襖子,緊緊束著身段,收拾得極伶俐,油亮的頭髮綰個流仙髻,插朵火紅的花,益發襯出那粉的面頰、黑的眼眸、嬌豔的雙唇來。也不知是熏香了還是香囊在身,未見其人,先聞其香,倒不覺多濃烈,只是暖洋洋的撩人味兒。 她這麼一陣風似的旋進來,芙蓉面上含著笑,桃花眼角帶點嗔,先向裴笛師半福一福,道:「裴師傅好!」回過身來一路招呼下去,「小郡爺好!探花爺好!紫妹子、金妹子、寶妹子好!諸位姐姐妹妹好!媽媽——好!」 她聲音極清亮,這麼一大串話愣是不打頓地念下來,簡直像是唱戲,把「媽媽」的長音一拖,「好」字那麼一咬,就差要抖翎子亮相了。 媽媽歪著頭笑道:「你們昨兒回來晚了,該好好休息才是,怎麼跑過來了?李星爺和小郡爺要給新曲譜詞兒呢,你去伺候著?」 嘉蘭還沒來得及搭腔,只聽咣啷一聲,毛筆落地,李鬥軟綿綿地倒在椅子上。眾人皆驚,知道他是撐不住了。李鬥也不再逞強,任紫宛扶著回房去。大夥兒正送著,外頭咚咚咚忽又奔進一個人來,卻是依雪,滿頭大汗,口裡大呼著:「媽媽,媽媽!我們先生病了!」 ——正是這個時候,依雪發現蘇鐵病倒了,前來稟報媽媽。 院中一下子倒了這麼兩個重量級的人物,惹出一番手忙腳亂,媽媽趕緊吩咐老夏去聯繫醫生,讓采霓安排房裡養病的各項所需。 嘉蘭卻悄悄在小郡爺身邊坐下來,抱膝看他道:「既然星爺病了,小郡爺,這譜新詞的事兒,只好落在您的身上了。」 小郡爺一笑道:「還要寫?」 「那是自然。」嘉蘭輕輕道,「武師拳不離手,樂師曲不離口,這是手藝人的本分。這尋歡作樂的所在,自然更要聞雞起舞,夙夜匪懈。管他生老病死,泰山崩於前而不改歡容,那才叫本色呢!不然,蘇鐵酒量這麼差,昨兒在北郡王宴上,受人家一擠對,怎麼就喝上了?豁出去取個樂子也沒什麼緊要的,左右有媽媽在後頭照顧著呢!媽媽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這孩子倒給我遞刀送槍呢!」媽媽起身向小郡爺盈盈一拜,「老身還是親自去照料才能放心。這裡就讓幾個孩子先陪陪您如何?」 小郡爺欠身道:「七叔就拜託您了,並請代向蘇先生問個好。」 媽媽走後,嘉蘭、金琥、寶巾三個圍著伺候小郡爺,將如煙手中的硯臺也接過來。小郡爺笑道:「我可沒長庚那麼好的才情,諸位花容月貌的姐姐圍著,我可什麼都寫不出來了。」 金琥嗔道:「那怎麼好?我們都退開了,讓您清淨地寫?」 小郡爺笑答:「那倒不必。姐姐們何不各回席上坐著,隨便聊聊。我就隨便聽聽,說不定文思便來了。」 嘉蘭歎道:「不愧是京城首屈一指的才子。相貌像玉琢似的暫且不論,又言語溫柔,姿態謙和,風度沉著,叫人怎能不敬不愛呢?」說著還不忘拋個媚眼,「我的小郡爺,今後您府裡下條子,奴家是粉身碎骨也要趕著去的。」 小郡爺一笑,道:「花魁姐姐取笑了。」 於是各人歸坐。如煙坐在小郡爺足邊,看那些女人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他只含笑倚在座中,像是深思,又似乎在傾聽,間或跟著談笑兩句。俄頃,展眉笑道:「拿紙吧——就取長庚那張紙來。」 如煙忙將那張紙取過來,小郡爺再無遲疑,持筆在手,就接著李鬥那句寫下去: 江上一片風流彀,柳陰千里長亭老,休恨胭脂薄,無非名士草,蟬低低、綠遲遲,杯盞潦潦,漬簾濤聲早,未盡離歌,一楫風雨人如藻,憑誰道:月能圓,花能好。 雲漢不信總無情,夢魂何處收蓬島,是際香迷離,從今愁見抱,窗隨軒、影隨舷,輕寒怎了,彈冠悲難考,漫捲長纓,銀閥紫塞塵須掃,縱芒曜。對嬋娟,失鳳誥。此譜為熒某杜撰,以平水韻入字。 他寫的居然也是狂草,嘉蘭她們幾個聚攏來,站在桌子對面,哪裡辨得清是什麼字。小郡爺放下筆,自己對著這首詞愣了愣,眉心微皺了皺,笑著掩卷道:「諸位姐姐們,史媽媽要在下填這首詞譜時,可說過要以舞相換的。」 寶巾道:「媽媽現在不在這裡,難道就不許我們看了嗎?」 小郡爺作勢想了想,笑道:「若幾位姐姐持樂器來,為在下奏上一曲,在下就將這亂塗的東西奉給姐姐們看。」 金琥帶頭響應,拍手笑道:「我的爺,回頭可不許賴!」然後拉著大家回房去取樂器。嘉蘭臨出屋時,卻一個踉蹌,扶頭道:「哎喲,怎麼我也頭暈起來?」金琥、寶巾一聽慌了,勸她快快回去休息。嘉蘭便向小郡爺告罪,又向如煙眨眨眼睛:「如煙,郡爺這裡就全靠你照顧嘍,我身子略爽快些,便看你們先生去。」 如煙心裡盤算:這是不是怕自己抱牢了小郡爺的粗腿,忘了昨晚跟她的約定,這該怎麼接才好? 說起來,小郡爺對如煙雖然極好,但態度總有些若即若離,且從來沒想過要助自己抛頭露面。而她,卻早早兒就想在京城的達官貴人們面前爭下一席。 她進了「花深似海」,可是要從這裡找到踏板往上爬的!不好好兒露臉怎麼行?先頭托小郡爺的福,「簫婢」、「詩婢」的名頭算是揚了出去,但真要想傾國傾城,還須再下工夫。年節時若能一炮走紅,那當然是極好,所以嘉蘭的幫助不可輕失。 如煙趕緊回一個笑,點頭行禮,目光相接處,彼此會心。 嘉蘭一行離開,小郡爺指著詩卷對如煙道:「這首詞,下闋有些地方我不太喜歡,你幫我改改吧。」 奇怪!如煙細看他這詞,下闋的字句也並無大錯,怎的要改呢?莫非……呵,大膽地做個揣測,莫非如詞中所寫,他愛上了一位姑娘,卻因為這幾天家裡定下的親事,不得不離開這位姑娘,心中有所感觸而落筆。寫完後又怕傳唱出去,被人看穿心跡,有所不便,所以要塗抹遮掩了才好送出去? 如煙也不推辭,接過筆來,再拿一張紙,打算試著寫一份改稿。小郡爺卻指著原來的那張道:「就在這上頭改吧。直接抹去就行了,想改哪兒就抹哪兒。」 這真是笑話了。如煙知道自己縱然算得上聰穎、有才華,還沒到可以隨便修改小郡爺詞作的水準吧?他這麼放心要她改,愈加堅定了她的推斷。她便微微一笑,從容下筆,將他中間幾句都抹了,改道: 芳事何期,酒漫銀閥塵漫掃,山湖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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