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一二八


  不知道為什麼哭,就是想哭,如何都忍不住。我不傷心,心裡麻木,腦子也沒有意識,就是想哭。或許,爭取了九年,我終於發現,出府根本是不可能的。是受騙?是絕望?是恥辱?

  我終於哭出聲了。君聞書想過來,卻歎了一聲出去了。也許他知道,現在讓我一個人待著是最好的。

  我趴在桌上,讓淚盡情地流著。這一世,從最開始,我就是想安安靜靜平平淡淡在陽光下活著,可我進了君家。我進了君家,我就沒出得去。我從自己認為最隱秘的地方摸出荸薺給我的信,每封信我都整整齊齊地放好。看的次數太多,信封破了,我小心地糊上,信紙破了,我也小心地裱好。我慢慢地摩挲著,無數次,我摸過這些信無數次,那裡隱藏了我曾經多麼強烈的希望,而今,它們散落在桌上,沒了生命……我心如刀割,不禁悲從中來,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飛來的,似乎又飛走了。又或者,似乎他們根本就沒有來過。難道,我執著一場,便是這樣的結局?我的心痛得揪了起來。誰做的?為什麼?為什麼啊!

  恍惚間感覺四肢發麻,心窩裡像憋了一口氣,就是喘不上來,我晃了晃,哇地吐出一口血,落到信上,然後就倒在了桌上。

  不知什麼時候,不知自己在哪兒,我只覺得心口很重,像被什麼東西壓著,喘不過氣來。我想把那東西推開,可胳膊怎麼也抬不起來。我像快要憋死了,想喊,喊不出來,渾身發軟,喉間似乎有什麼東西湧出來,然後模模糊糊地聽到一個聲音慌張地叫道:「司杏,司杏……」便再也聽不見了。

  司杏是誰?好像是我。我是誰?不知道。我怎麼來的?不知道。怎麼來的?怎麼來的?……

  兩世的記憶在腦中翻騰,當年傷害我最深的老師說:「這麼多年,你苦苦地得到了什麼?」

  我的朋友說:「哈哈哈,不是吧,你怎麼這樣子了?」

  我的外甥說:「小姨,我想要啪啪圈……」

  不對不對,蕭靖江說:「只要你想,便能出來。」

  君聞書說:「還用問麼?」

  似乎還有一個人,我努力地看著,哦,是他,楊騁風,他說:「賭輸了,你要認!」這麼多年,我苦苦地得到了什麼?我輸了麼?輸給了誰?我輸給了誰?!

  第五十七章 闌珊

  仿佛有一縷陽光照進來,我悠悠地醒了過來,努力環視一下四周——有些陌生,這不是我的床。又有些眼熟,這青色的帳子……哦,好像是君聞書的,我無力地想著。君聞書,是了,我想起來了,我這是在宋朝。我想冷笑,卻沒力氣牽動嘴角。

  屋裡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我想起來,卻動不了。眼皮很重,我又閉上了。蒙矓中,有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聽見一個耳熟的聲音說:「少爺,你回來了,杏姐姐她沒醒。」

  腳步聲沒停,直接來到我床前,他先是摸摸我的臉,舒了一口氣,「你下去吧。」然後坐在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我感覺他的皮膚很光滑。這是哪兒?我想睜眼看看,就聽見一個聲音說:「司杏,快醒來吧,快醒來吧,莫要再睡了,莫要再睡了。我爹沒了,我姐姐死了,我不能連你也沒了。快醒了吧,快醒了吧,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他喃喃地說著,然後,我覺得有什麼熱熱的東西滴到我手上。

  誰死了?我努力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看見君聞書正握著我的手貼在他臉上,淚不斷地從他臉上滾滾而下。

  「少爺。」我氣若遊絲地叫了聲,聲音如此小,我自己都聽不見。他卻一震,抹了把眼睛欠身往我臉上瞧,面上露出一絲喜色,「你醒了?」

  我極慢地點點頭,「少爺說誰死了?」

  君聞書的臉色有些暗,「沒有誰死了,你聽錯了。你渴嗎,要不要吃什麼東西?」

  我搖搖頭,「少爺,是誰死了?」

  君聞書猶豫了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是我姐姐,我大姐。」

  哦,君聞彩,她不是嫁到明州去了嗎?

  他搖搖頭,「姓胡的家裡上有哥哥,下有弟弟,我姐姐性子軟,也不懂和人爭什麼,天天受夾板氣,姓胡的又太風流,幾房擠對著,我姐姐她……硬生生是悶死的。」君聞書的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我把手從他手中抽出來,輕輕地給他擦著臉上的淚。他看著我,我又搖了搖頭,「別哭。」自己的淚水卻下來了,女人的命啊……他抱著我的胳膊痛哭出聲,我則躺著默默地流淚。

  「少爺,怎麼了?」侍槐慌張地進來了,君聞書止住了哭,把頭別過去,「沒事侍槐,你出去吧。」

  侍槐似有些尷尬,「少爺,小的以為是司杏……」他訥訥地退了出去。

  君聞書拿袖子擦乾臉,又給我拭了淚,「別哭了,都別哭了,死了便死了吧,希望……她下輩子托生個好人家,別再像這輩子……」他沒有說下去,轉過身子,又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後換了副輕鬆點兒的表情,「喝點兒湯好不好?淡的,你喜歡的老鴨湯。」

  我點點頭,君聞書在門口輕聲喚了侍槐,吩咐了幾句,然後回來替我蓋好被子,柔聲說:「再躺會兒吧,一會兒咱們吃飯。」我點點頭,他又有些緊張地說,「可不要再睡了,別……又好些時候不醒。」

  我扯著嘴角動了動,算是笑吧。他看懂了,也笑了,臉上還有淚痕。

  飯一會兒就送來了,比平日快很多。我看著君聞書,他笑而不答,把我後背墊高,舀了勺湯吹了吹,又放在唇邊輕輕地試了試,然後才送到我嘴邊。我慢慢地喝了,點點頭,他的臉色疏朗起來,又舀了一勺,「知道你愛喝,天天讓內廚房預備著。慢點兒喝,別嗆著,那邊燉了一鍋,咱不急。」我感激地看著他,他卻不看我,拿勺舀了湯,又慢慢地送了過來,一碗湯很快就喝光了。

  「還想喝?」他見我盯著碗。我點頭。他笑了,用哄小孩兒的口氣說:「等等再喝好不好?郎中一會兒就來,他看完了咱就再喝。」

  我又點頭,其實我知道自己死不了。兩世了,只要能吃東西,便是死不了。前世我媽說我無論發生什麼事,哪怕是流淚挨駡,也要把飯吃完。我輕輕地笑自己,我是不容易被打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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