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一一七


  楊騁風的臉色倏地一變,眼神有點兒兇狠地看著我,嘴上卻說:「本朝分左右宰相,左宰相李璞光與右宰相王安甫本就明爭暗鬥,朝上勢力非此即彼,我們,也不過充當了殺一儆百的猴子。人一走,茶就涼,更何況是被罷了的官。眼下別說無人敢明著幫我們,暗中瞧樂子的更不知有多少。哼,真是世態炎涼!」

  我沉吟著,心裡在盤算楊騁風的話的真實性,半天才慢慢說道:「楊少爺這樣說,我也沒辦法。楊老爺在朝中為官多年尚且不能自避,我一個……」

  楊騁風打斷我的話,「我不求為官,只要楊家再起。」

  我吃驚地看著他,他卻仰起頭,「這幾日我也想明白了,做官的,人們對你百般恭維,哪個人是為你?說白了還不是為了你那身衣裳!官即為商,商即是官。若有錢何必為官,還受拘束,與人爭來鬥去、擔驚受怕,費盡心力,到頭來還不是上面一句話便全沒了!似我家今天這般敗了,我剩下什麼?盡心盡力挖來的還不都是別人的!若能再起,我便從商。我手裡的銀子便是骨頭,讓人們乖乖地跟我走,替我去賺錢!」

  原來是這樣的原因不想做官,果真是楊騁風!我就知道他也不會說出什麼誤國誤民的話來。我又不言語了,卻聽他說:「知你不愛聽。且不說自古官商一家,多少不堪之事也不是我楊家一家做的。就說商人,哪個不是算計人家錢財?無奸不商,你怎麼不恨他們?無非我是真小人,他們道貌岸然罷了,就比如……」他突然停住了。

  楊騁風的理論有時讓人無話可說,若生在現代,估計會有人說他憤青吧。我正想著,他激揚的口氣低沉下來,「也罷了。其實,我原也想你不會幫我……不嘲諷我已經很好了,畢竟,現在不同以往……」他冷笑了一下,「我也有今天,你也可以笑話我了吧!」

  我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他說:「算了,不幫算了。也對,是我我也不幫,幫了也沒什麼好處。可誰也別以為我楊家倒了,真的就起不來了!」

  我沒想到他說出這種話來,看著他邁步要走,背影在正午的陽光中非常落寞頹喪,也有點兒不忍。楊騁風何等自傲的人,今日能說出求我的話,也確實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吧。罷了,聽荷墳上的草兒青了又黃的也有幾年了,她也叫過我姐姐的,死前還想到了我,是我送走她的,為了聽荷吧!

  「不知楊少爺家還有塋地否?」我聲音不大,但足夠他聽得見。

  楊騁風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我,眼睛裡突然閃光。

  照楊騁風說的,楊家雖家產被沒收,父子卻只是被罷官,估計不至於連塋地都收走。況且楊家原來就有三處房產,塋地的選址、規模想必不同一般。把余地盤出,雖名聲不好聽,總比身無分文強。楊騁風最大的特點便是骨子裡不信禮儀規矩,這事兒君聞書倒不一定做得出,但我相信楊騁風能豁出去。是我,我也是要豁出去的。

  果然,楊騁風笑了,點點頭,看了我半晌,忽然說出一句話:「等我來找你。」便快步走了。

  我一個人在後院裡轉著,楊家敗了,於我沒什麼影響。不過對於我出府,不是少了一個麻煩嗎。我蹲在芍藥叢下,拿根木棍兒算計了半天。

  引蘭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他既然說出來了,就是想讓你在君家好好過。你再去找他,不折騰自己嗎!」唉,荸薺呀荸薺,等等我,我總比原來更有希望出去了。若此時能再出逃一回就好了,楊騁風不會再來抓我。君家呢,君聞書會嗎?似乎有點兒對不起他。明人不做暗事,人家正正經經對我,也不能為了自己就不擇手段地傷害人家,還是把話說開了好。要不,光明正大地攤牌,別再費心思了。唉,君聞書也挺可憐的,我這樣是不是太傷人了?但是攤牌又能怎樣,他會放我嗎?他的夫人什麼時候進門?如果當時我不進府,就沒這些事了。忽然想起君聞書好像也說過這句話,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呢?楊家敗了,真的與君家無關嗎?可我想不出什麼關聯,君家也沒人在朝,應該不是了,不然楊騁風的嘴豈是能饒人的?

  我想來想去不得要領,覺得耽擱得太久,便趕緊繞回到前院,君聞書已經回來了。

  「你去哪兒了?」君聞書一臉的不悅。

  「少爺,奴婢去後院看看花枝有無該修剪的。」

  「以後讓別人去做,你就待在這兒,沒事別亂跑。」我點頭應了,心裡卻想,這後院我哪天不去幾次,怎麼叫亂跑!

  君聞書朝旁邊指了指,「你喜歡花,這是買來的萱草,明天找花匠種下。」萱草也叫忘憂草,我走過去翻了翻,「隔夜不如趕著今兒奴婢便種下吧。」

  「那我和你一起。」

  「不勞少爺,我……」君聞書瞥了我一眼,我趕緊住嘴。

  我選了牆根底下的一處陰涼地兒,拿來鋤頭欲鑿,君聞書伸手奪了過去,我不敢和他爭,便去拎水。

  「少爺,你這溝鑿得淺了點兒。」我不得不說。

  「唔,要多深?」

  我比畫了一下,「總得四指吧。」

  「四指。」他併攏手指看了看,又放在土裡量了量,「寬窄呢?」

  「寬窄隨意吧。」其實我也不懂,只是覺得萱草是單子葉植物,好像前世生物課上學過,種植單子葉植物的土要比雙子葉植物的淺,但太淺便會導致根部裸露在外面。我拿起一根看了看,覺得萱草的鬚子還挺長。

  挖出來的新土沒在君聞書的靴子上,我走過去,「少爺,我來吧。」

  「不用,種花兒嘛,又不是別的。這忘憂草吧,親自種的總覺得管用些。」我夾起萱草在溝裡擺下,又澆上水、掩上土。

  「好了。」君聞書滿頭大汗,我掏出帕子遞給他,他接了一邊擦一邊看著,自言自語地說,「忘憂草,含笑花……含笑有了,忘憂有了,希望一切都好了吧。」

  「少爺?」

  「唔,沒事。」君聞書掩飾地低垂眼簾,「進屋去吧。」

  我跟在他身後,端上茶,待他坐定,才小心地說:「少爺,我那朋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音訊了,我……」君聞書眉頭一皺,「司杏,你怎麼就……不行,為了你好。」

  「少爺!」

  「不行!」君聞書走進裡屋,我氣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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