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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第四十三章 端倪

  恍惚中,有人拉了我,靠在他肩上,喃喃的說:「別哭了別哭了。」

  我抬了淚眼,正對著楊騁風那亮晶晶的眼睛,他輕輕的說:「人都死了,別哭了。要不,你先歇著,我讓她們收拾了?」

  我搖一搖頭,抽答著過去,剛要伸手,又被楊騁風拉了回來。他仔細的抹了我的淚,叮囑的口氣說:「收拾好了再哭。我聽說,淚掉在死人身上,死人的魂是要跟著你不散的。」

  人一走,茶便涼,這個話,不光用在活人之間,對死人也是。活人總是有些自保的涼薄,活人要活,再有感情,也不希望鬼魂來打擾。

  這一次我沒有擰,給聽荷換了衣服,淚卻止不住,楊騁風在旁邊幫我,尤其看著給我擦淚。

  一切收拾好,天也有些亮了。我想讓楊騁風把孩子抱過來再看他娘最後一眼,楊騁風堅決反對。「一個人死了也就罷了,還要帶上孩子。那孩子才下生幾天?看了能怎樣?能記住麼?你這女人就是這些小仁慈。」

  我不得不承認,楊騁風有時說的是真相,可真相,往往卻是殘忍。媽媽因為他而死,孩子呢?他會懂嗎?長大又會懂嗎?人間的感情,這,這,殘忍。我們的命啊,是為了什麼而有意義?

  聽荷下葬那天我沒去,我受不住,也不想太招人眼,我也只是個丫環。聽說因聽荷是個丫環,也沒什麼儀式,只請了和尚念了念經,便散了。人死了,萬事皆空,有沒有儀式,於事無補。

  回到聽荷的屋子,裡面的東西都已被換過了,像是,從來沒有這麼個人存在過。我慘笑了下,正準備出門,一個人把我堵了回來。

  眠芍比以前更漂亮了,打扮的花枝招展,腕上是上次楊騁風給我看的那個珠串。

  「喲,這個屋子,一股子怪味兒。」她拿了粉紅的絹帕,作勢掩了掩鼻。

  我輕輕行了個禮,「見過眠芍姐姐。」

  「嘖嘖,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呀。」眠芍拿了帕子搖了搖,珠串也跟著一閃一閃的。她剛要往椅子上坐,還沒沾邊兒,又起來了,「這個晦地方,不吉利。」斜著我,冷冷的說,「君府裡挨打的丫環也敢到楊府來亂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莫名的指責。照我以前的性子,非刺她兩句不可,現在,我不說話,沒必要,浪費那口舌做什麼?

  我一鞠禮,「眠芍姐姐如無事,我先告退了。」

  「慢著,這麼急著走,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眠芍這是找茬,我住了腳,卻不說話,以靜制動,聽她說話。

  「聽荷——,說什麼了?」

  「回姐姐,只是絮絮家常,別的,沒什麼。」

  「哼,那個小丫頭,以為勾引了少爺,就有人撐腰了?」

  聽荷剛入土,這話,真狠。爭,沒有意義,聽荷不會聽見,也不會回來。

  她見我不說話,肆憚的打量了我一番,鼻子裡嗤了一下,「什麼貨色!」

  忍!我悄悄的深吸一口氣。

  「小賤人,你那潑勁兒呢?難不成,也讓君聞書那個木驢給磨沒了?」

  我實在忍無可忍,「姐姐口下留點情,君家,好歹也曾是姐姐的娘家——」

  「住口!那兒是我的娘家?我呸!他姓君的,有一個是好人麼?君家那片地方,有一塊兒是乾淨的麼?什麼是道貌岸然、做婊子立牌坊,他君家最是,一群狗屎不如的東西!」眠芍顫著頭破口大駡起來。

  眠芍的激烈讓我吃驚,聽引蘭說,眠芍九歲進了君家,二十歲陪了房,在君家也生活了十一年,誰也不敢惹她,怎麼對君家是這個感情?君家不好,但若有一天我離開時,想來我也不會痛恨到這個地步,眠芍,她為什麼這麼恨君家?我疑惑著,但這裡沒我的事,我也犯不著和她進行口舌之爭給自己惹禍,我沉默。

  眠芍罵了一陣,又轉向了我,「你怎麼不說話了?我記得你以前也很恨姓君的呀,怎麼現在軟了?讓君聞書給開苞了?」

  她說的十分鄙俗,聽的我很刺耳,我不由得說:「眠芍姐姐不要多猜疑,少爺是正經人,我,也沒有那麼……不識斤兩。」

  「哼哼,」眠芍冷笑兩聲,突然一揚手,我的臉頓時火辣辣的,「你!」

  「別想著勾引東勾引西的,君家那個你掉膀子賣肉的上我也不管,可別蕩到這兒來,這是正正經經的楊府,少爺,可是正正經經的少爺。不是君家那個攙假貨,拿了自己當真少爺,以為是個什麼?」

  我在她夾著指責的話中明白,說了這一半天,原來是為楊騁風。我平靜的說,「姐姐放心,司杏並無此意。」

  「哼,無此意?沒這個意思你來做什麼?你打量著我不知道?早聽說你和少爺勾勾搭搭,怎麼,聽荷死了,借著由子上趕著補缺兒來了?我告訴你,你還差點兒。」

  這髒人的污蔑!我再也忍不住了,話沖出了口,「眠芍姐姐,我叫你一聲姐姐,是尊敬你。別把人想的那麼壞,聽荷剛死,你就讓她入土安了吧,別老提她。我再怎麼著,也知點兒臉皮,二姑少爺是姑少爺,我是君家的丫環,兩不搭,眠芍姐姐不必擔心。」

  「賤人,敢和我強嘴!」眠芍又舉起手來,這次,我再也沒讓,直接抓了她的手,「姐姐不必了吧,我知道這裡是楊府,姐姐又被二姑少爺收在房裡。我是君家的丫環,犯不著到楊家來挨打,對吧?姐姐若是無事,我就先走了。出來好多天了,少爺還在家裡等著。」

  眠芍的臉有些發白,她使了勁要來打我,我也使了勁支了她的手不讓它落下來,兩人扭作一團。

  論力氣,我不輸給眠芍。但論打架,我確實不是個兒,上次她打引蘭我也見識過了,我還真是挺怵她的。眠芍見右手動不了,便伸左手來揪我的頭髮,她揪我的,我也伸手揪她的,但我不敢使勁,這畢竟是在人家家裡。

  兩個人的頭髮都散了,眠芍的指甲長,乘我不注意,對著我的臉就是一下,我躲避不及,左臉頰一疼,覺得肉都被拉了下去。我火了,今兒不打看來是出不去了,我是君家的丫環也不至於受你這欺負。我抬起腳,照著她的腿就是幾下,接著,放了她的手,閉上眼,不管三七二十一咣咣的胡亂打了幾拳。這幾下還真管用,就聽她「哎喲哎喲」的叫,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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