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八一


  於是我退回去,坐了竹凳,笑孜孜的說:「你要拿出點誠意,否則,人家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意思?」

  「唉!」鋤桑一點都不掩飾,「我一個窮小廝,又沒什麼錢,引蘭那模樣的,能看上我?」

  我搖搖頭,「未必!就比如我,就不愛做那小妾。」

  「為什麼?」鋤桑好奇了。

  「不為什麼,做妾,有什麼好處?像你說的,挨長房的捶?」

  鋤桑過來蹲在地上,拿了個草棍兒亂畫,嘴裡嘟囔,「你不願意,保不准人家就願意,誰知道呢。」

  我抿著嘴笑了笑,這小子,還真上了心。於是我也順著說:「是啊,不試,誰也不知道。」

  鋤桑抬頭看了我,歪了頭,用極尊敬的說:「老大,是不是有轍子可想?」

  「切,」我鼻子哼了哼,「這時候認識你家老大了?」

  鋤桑便開始纏我,我見他是真上心便說:「你總得想個法子去多見見,似這等的,你把琅聲苑的地摳個窟窿出來她也不會知道的。」

  鋤桑的頭又垂了下去,「怎麼去?總得有引子,夫人那邊也不是能常去的。」

  我又轉了轉眼,「這麼著,你出去買點什麼小玩意兒,就說給她陪個禮,把她叫出來,有了第一次,就不怕第二次了。」

  鋤桑懷疑的看著我,「行嗎?」

  其實我也沒什麼招兒。君家這種情況,英雄救美肯定是不可能的,日久生情也是作夢,還是傳統式也許有點戲。

  「行不行你試試唄,強過你在地上摳窟窿。哎,我可告訴你,你可別一上去就說啥啥啥的,嚇著人家。」引蘭是個有心的,鋤桑送了東西去,她肯定會想。若是一點兒都不願意,肯定會直接打發出來。這樣也好,兩面都不傷臉面。

  鋤桑似疑似信的想了半天,吭哧吭哧的說:「那買什麼?」

  我白了他一眼,「自己去想,又不是我要去找她。」

  鋤桑紅了臉,又扯了幾句淡話,才磨磨蹭蹭的走了。

  給荸薺的信走了好久,終於見了回信。我晚上回到屋裡,又擔心又著急的打開信,心裡才有點晴意:上面又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正反面兒。我仔仔細細的讀著,荸薺也沒再提我在君府出頭的話,也和平日一樣,說說讀書,也說說他的工作。

  宋代的冗官之弊空前絕後,一份工作有幾個人同時在做。一方面,確實起了牽制的作用,而另一方面,卻是人浮於事,空食傣祿。以荸薺所在的湖州州府為例,同是做公文,師爺、幕僚各有一堆,像荸薺這種類似抄寫員的,更是不計其數。荸薺是整個公務員序列中最低的一層,承擔著最枯燥、最實際的工作。我看出荸薺的不滿,大篇幅的在說他的同事,喝酒、賭博、玩妓女、做實事的少,拉關係、溜須逢迎充斥周圍,他看不慣。

  在信裡,荸薺說,「咄,此差事煩厭之極,尚不如與豕犬相伴,吾欲棄之而食糠,掩門讀書,他日以展鴻圖,奈何將近雙十,本應供養雙親,更何況與之乞食乎?」末尾,荸薺又說,他因不與那些人同流而被人譏笑,有人就拿他是鄉試第一卻州試落第而揶揄他,給他起外號就叫「解元」他的庶母也天天不陰不陽的說他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只是想大的」卻不思娶妻,孝敬堂上。一切都讓他覺得十分羞惱,他發誓,不第不娶,一定要讓那些人閉了嘴,讓事實給他們幾耳光。

  我理解荸薺,那種受人嘲諷的感覺、那種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感覺,我都太熟悉了。荸薺十九歲,幼時失卻母慈,本已敏感,現在這種環境,也確實夠他受了。但我不喜歡他這樣,人活著,是為了自己活,不是為他人活,何苦拿別人的標準來改變你的生活?誰愛說什麼誰說什麼,那麼,荸薺,你到底真的想去做那官嗎?

  為官之人,固然可不似楊騁風,也絕不能似荸薺那般。荸薺將自己的解脫之路系之于「讀經書、展鴻圖」顯然是幼稚了——此處官府他不適應,他處之官府,他又有何作為?我很想勸荸薺不要考了,卻又不能,畢竟,在古代,科舉為最正途。其他,如君家,再有錢,終究也不是上品。

  想著,我便歎了口氣。我活了兩輩子,才活明白不要為難自己、不要因了別人而為難自己的理兒,荸薺才十九歲,他怎麼懂得什麼是價值?每個人都有自己選的路,我選的,楊騁風和引蘭都不理解。君聞書所想選的,在我看來卻不該是他的路。就連荸薺,我認為那是我最親的人選的,我也覺得不適合他。難道,我們終就沒有辦法、都無可救藥的孤獨了嗎?荸薺荸薺,與其這樣不快樂,別考了,除非你覺得那是你的事業。

  七夕,君聞書過臨松軒吃晚飯。我仍舊和鋤桑幾個撿梧桐籽玩兒——梧桐籽兒可以作彈弓粒,打的中又不傷人——原來二娘在的時候,曾張羅過七夕,現在二娘沒了,我便不弄了,因為,我根本也不會弄什麼。

  天剛擦了黑,我們正興高采烈的拿梧桐籽兒射熒火蟲,卻見園門口燈籠一閃,君聞書回來了!我們趕緊握了彈弓,一個個面色正經的站在院中。經過我們時,侍槐沖著我歪了歪嘴,什麼意思?我搖晃了一會兒,又見侍槐一隻手反在身後,不斷往上抖著手腕,猶豫了一下,我跟了上去。

  今天的君聞書一臉的疲憊,躺在榻上。我趕忙端了茶,他睜眼見了我,又閉了眼,音調中毫無感情的說:「侍槐先下去吧。」

  我疑惑的望著侍槐,他卻指了指君聞書,又沖我一擺手,便出去了。

  「今天我娘讓我訂親。」冷不防的,君聞書來了這麼一句。

  「哦。」屋裡又是一片沉默。

  「你不問問是誰?」君聞書依舊閉了眼。

  「回少爺,這不是下人該問的。」

  「我給回了。」我心裡暗暗的吃驚,仍舊是「哦。」

  「你不問問為何給回了麼?」

  君聞書怎麼了?「少爺自有少爺的想法。」

  他睜開眼,面上有一絲苦笑,又閉了眼:「誰都不容易,我也很難。」我又哦了一聲。侍槐讓我進來,就是聽這個的?

  很長時間,他再也沒說話,睡著了?我輕輕的走出去,拿了個小角被給他蓋上,他卻又睜開眼,「今兒七夕了。」

  「是,少爺。」

  他起身,從箱籠裡拿了一枝釵遞給我,我差點叫了起來:二娘的!銀釵,古樸而結實,已經被磨的鋥亮。「二娘留給你的。」

  我摩挲著那只釵,心裡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知多少年的東西,不知,它的下一個主人是誰。

  君聞書並不睜眼,聲調也不見什麼起伏:「二娘知道你逃出去了,她臨死前和我說,你可能是被楊府擄走了。」

  什麼?我差點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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