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花褪殘紅青杏小 | 上頁 下頁


  「小施主」那方丈見我一臉的木相,便又喚了我一聲「不知小施主有何打算?」

  打算?打算?我有什麼打算?正不知說什麼,又一陣難忍的腹痛上來,我捂著嘴,奔向廁所,連嘔帶瀉的又鬧騰了一通。

  待我晃晃悠悠的回來,見方丈仍在原地。我走過去,「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求方丈發慈悲,收留小女幾天。小女現在身上不好,若是出去,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方丈一臉的不忍,沉吟了片刻道:「小小年紀的女童兒,即便是窮人家的孩兒,也該在父母膝下蹦跳玩鬧。似你現在這樣的,想必也有你的苦處。見難救難,是我佛之義。小施主,你若實在無處可去,可去尋一旅伴兒,在我這寺裡安歇幾天。只是,你必得有個伴兒,若是無伴兒,我這兒可不收單個的女童兒。」

  這方丈雖然迂腐,說的倒也有道理,我一個女娃兒,住在這男人寺裡似乎也確有問題。出去,以我現在的身體條件,我也斷斷走不了幾步,在這兒住幾天是上上策,我已經很久沒在有屋簷的地方住了。可是,我上哪裡找個伴兒去呢?

  「謝方丈好意。只是實不相瞞,若我有伴兒,也不會一個人出來討飯了。」

  「小施主,盡力吧。或遇著個善心有緣的,也未為可知。這寺雖不大,卻也立了幾百年,貧僧也破不了這寺裡的規矩。小施主,貧僧許你,只覓得一伴兒即可,年齡、男女皆無大礙,即便似你……這般,貧僧亦允你們暫住些時日。」

  我懂這方丈的意思,沖他磕了頭,晃晃悠悠的出去了。我知道,我必須要找到一個伴兒,無論是誰,否則,我只有橫屍街頭了。上哪裡去找個伴兒呢?想來想去,也只有找我的同類——小叫花子了。小叫花子都愁晚上住的地方,我拉上個小叫花子,他肯定願意。我想到這兒,精神抖的漲了起來,扶著牆一步三挪的蹭到一個看似熱鬧的街口,找了個牆角坐了下來,等待著我的同伴出現。

  太陽由東而南,越來越小,卻越來越熱的灼在大地上。昨晚吃的那點東西早就連吐帶瀉的折騰的精光,早上起來,水也沒有喝一口,我覺得自己好像要虛脫了,腦袋越來越重,眼皮越來越沉,我不斷的提醒自己要打起精神,不能放過一個小叫花子,因為這是我的唯一生機。我看啊看,等啊等,半晌沒有一個叫花子路過。

  「媽媽的,湖州這麼富,一個叫花子都沒有?讓我自己壟斷了?」我忿忿的想,真是天要絕我,難道,我命苦到連個叫花子都找不到?我走了這麼多地方,哪個地方沒幾個叫花子?有時為了競爭點兒吃的,我甚至還要和他們打上一架。天啊,你快讓個叫花子出現吧,我是要拉著他去享福啊,有免費的房子住啊,快出來吧,快出來吧。我睜著小眼等著,卻始終不見一個叫花子經過。又一陣腹痛上來,像一隻手抓住我的腸子猛拽,因為沒有吃過東西,我幹嘔起來。

  「咦,你怎麼還在這兒?」一個略帶詫異的少年聲音自上面飄來。

  我捂著嘴抬頭一看,誰?哦,是昨天那少年——無論過了多少年,他總是要那個樣子,瘦瘦的,白臉,眼睛不大,不好看,卻很溫和。

  我鬆開手,掙扎著想起身對他行個禮,又一陣噁心,我只得又用手捂著嘴。

  「你怎麼了?臉上臘黃的嚇人。」

  我心裡一動,為什麼不讓他陪我去寺裡住幾天?他既然指點我去那寺,肯定對那寺比較熟悉,讓他和我去住,方丈也不會不願意。況且,看他昨日幫我那樣子,應該不是壞人……事到如今,我也想不了那麼多了。我立刻跪在他面前,不住的給他磕頭。

  那少年似乎嚇了一跳,想扶我,又伸不出手,退後了一步,才說「你這是做什麼,周圍人多著呢,快起來快起來。」

  我跪在那裡,頭觸著地,「求少爺答應我這下等人的不情之請」

  他看了看周圍,局促的說「你快起來啊,讓別人看見,還以為怎麼了呢。你說,有什麼事?莫不是想再要點兒吃的?」

  我一動不動的說,「求少爺發發慈悲,和小女子到寺裡住幾天。」

  他大驚,「你說什麼?讓我和你去寺裡住幾天?你說什麼呢!」

  「小女子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萬般無奈,只能請少爺發發慈悲救命了」我仍然跪在地上,把我發病及方丈的說法給他講了一遍。我的聲音是如此之小,以至於那少年不得不俯下身來聽我說話。我講完,又給他磕了個頭「少爺,我說的句句是實情,您可以去寺裡詢問方丈。小人本如一條無家可歸的狗,死亦不足惜。但萬物都有求生的本能,請少爺見憐。」我說到最後,自覺心酸,淚也下來了。

  他又四處望瞭望,然後對我說:「不是我不信你,也不是我不幫你,只是我家有我家的難處,讓我和你去寺裡住,我確實做不到啊。」

  我跪在那裡,只是不住的磕頭,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現在除了磕頭,我還能幹什麼?在有尊嚴的人看來,磕頭最難。但於現在的我,磕頭反倒是最容易的事了,命都快沒了,還有尊嚴做什麼?尊嚴是需要實力來保證的。

  他為難的看了看我,「你別磕了,真的不行,你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我哀哀的說,「少爺,我若是能再想出別的辦法,至於在這兒跪一上午嗎?少爺,我比任何人都想救我自己的命啊。我雖然命不值錢,那也是我爹娘給的呀,我爹娘生我下來時,也曾希望我好好的活在這個人世上。少爺,我想活,找不到人和我在寺裡住,我就只能死了。少爺,我想活啊。」

  我嗚咽著說了上面一大堆話,那少年似乎被打動了。他長歎了一聲,「唉,我又比你能好多少,我又何嘗不想幫你,只是,只是……」他沒有說下去,一臉同情的看著我。半晌,他似乎下了決心,「這樣吧,我隨你進寺,先和方丈談談再說。但你也別抱什麼希望,我有我的難處,去寺裡住,是老大的問題。」

  我心裡一陣狂喜,有門兒!趕忙給他磕了個響頭,從地上爬起來就往寺裡走,少年在後面遠遠的跟著我。望見山門了,我站下來等他,左等右等卻不見他上前,莫非他反悔了?怎麼不見來?他耍我?!我火從心來,小破孩兒,騙人!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回到街市口繼續趴著,聽得旁邊的花叢中傳出極低的聲音:「你不走,站這兒幹什麼?」

  我順著聲音往那叢灌木一看,一角灰色布衣,半張少年的臉,哦,原來他躲在這兒。他繼續說,「你只走你的,找到方丈,不要上前,只在那兒站一會兒,然後退下,我自然會跟上,和方丈去說。」

  我點點頭,轉身一邊走一邊想:古怪,難道他是通緝犯怕被人發現?哦,想來是他怕與我同在街上走,惹人笑話吧。想到這裡,我有一絲受傷——我落到了這個境地,但旋即又釋然了,也是,正常人,誰願意和叫花子一起招搖過市的?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救我就行。他在寺裡住好像有很大的難處,估計是家裡管的嚴,那他家教一定也不錯,可為什麼他家看起來如此清冷呢?不知道他到底要和方丈談什麼?……

  我胡思亂想著跨進大殿,問了值勤的和尚,得知方丈正在後山督促小和尚澆溉菜園,依著他的指點,我遠遠的看見了方丈。我往身後瞟了瞟,原地站了一會兒,一陣腹痛上來,我趕快又往廁所裡跑,待我回來時,方丈已經不在原地了。我無處可去,只好捧著肚子溜溜達達的回到前庭,找個蔭涼地兒守著山門坐了下來。

  萬里無雲,真是個好天氣。我倚著門石,看著花木在陽光下閃著光,覺得生命真是美好。寺裡遍植花木,蔥郁的香氣和著誦經之聲撲來,讓人恍若出塵。我記得哪本書裡好像說過,寺裡的花木一般都比較盛,一是佛地莊嚴,二也是為了讓更多的香客前來隨喜。在這樣的地方生活一輩子固然很好,只是那班和尚,連入世都沒有,又哪裡來得出世呢?他們沒有經過艱辛的生活,又怎麼會知道佛經的廣義呢?每個人都有生活之權利,可是人在這塵世,又是多麼小啊。

  等了很久,不見動靜,我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少年根本就沒有跟上來。又覺得他實在不像壞人,也不像愛耍人的無賴,不至於吧……也許是我方丈沒談攏?沒談攏也該有個動靜啊。我爬起來,一邊踱著步,一邊伸著脖子往前望。日頭已經過午了,我的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了起來。對了,我還有半碗米飯沒吃呢。我翻出了包在破布裡的那半碗米飯,聞了聞,味道似乎不是很正,也不知還能吃不?真是,人到倒楣時,喝口涼水也塞牙,一個破窩窩頭都撂到了我。要是這能蒸一蒸就好了,可是,沒有找到伴兒,也不知這寺裡肯不肯給我熱一下。這半天了,好壞有個動靜,不行我好趕緊再去找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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