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恍然如夢 | 上頁 下頁 |
一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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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晉雖然對人嚴苛,卻不是壞人,不該有此一報的,她尚且如此,爺將來還不知會怎樣……」碧藍哭著哭著,竟嘔出了鮮血。 「快去請大夫!」我著急,叫秋合快去,客房一時亂成一團,我只覺得心裡難受,回房就見弘昌正等著我,見我回來,也不說話,只挨了我坐下,將頭埋在我的腿上。 「八伯母……」他哽咽難言,我心中一陣的酸,脹脹的痛,淩霜,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結局,當年那個獵場上馳騁如飛的火紅身影,如今也只能永存於記憶中了。對她,我不是沒有怨過,同樣,也存著感激和憐惜,到了如今,恩恩怨怨,終於一切隨風飄散了,只是我不懂,怎樣的恨,才能讓胤禛如此決絕呢? 「婉然,我求你念在年少時的情分,去和十三爺求求情,讓我……讓我去陪八阿哥吧,福晉死了,他如今,只剩下我了,就是死,也讓我陪他吧。」幾天後碧藍能起身時,就跪到我門外,抱住我的腿大哭,既而,又暈了過去。 我知道,如今她的日子也不多了,只是,這個請求卻是我做不到的,允祥同允禩立場不同,縱然我心裡一千一萬的想要幫她的心,在這個雍正下了決心要徹底打垮允禩的時候,我都不能對允祥提這個要求,因為他于公於私都不該出面;而我,當日我選擇回到允祥和弘昌身邊的時候,曾經答應過胤禛,終我一世,不進宮、不見他,更不能見元壽。所以,我只能愧疚地看著她,只是,她卻很少再清醒過來。 碧藍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每每發著高燒,只口口聲聲叫允禩的名字。 吟兒一直守著她,幾次我悄悄過去,聽見她在喃喃地說:「都是癡人呀!」 碧藍在糊塗地拖了將近四月後的一日,忽然清醒,我聞訊趕過去,她拉了我的手說:「婉然,我們姐妹一場,這些年你富貴榮華,卻沒有嫌我卑賤而不理睬我,我雖然遠著你,可是心裡仍把你當最好的姐妹,如今我是真的不行了,只求你最後一件事,把我燒成了灰,然後把我交到爺手中,這一生完了,我仍要陪著他,行嗎?」看她竟能說這樣一大段話,我淚落無聲,知道這已經是迴光返照了。 「這些年我在爺身邊,我知道的,八福晉的苦,弘旺額娘的苦,我的苦……爺的心裡只有一個人,這個人他得不到,只能日日夜夜在心裡念著、想著。當時良妃娘娘去了,爺掙扎著料理完所有的事後大病了一場,半年都下不了地,皇上曾經把一幅畫像送來,爺常日夜看著,一日還照樣畫了一幅。後來我偷偷瞧過,爺看的那畫像,是良妃娘娘,自己畫的那幅,卻是你,穿的還是那年他賞我們的淡紫紅的襖子。那一刻,我就明白了,所以我恨你,你好狠的心。」碧藍哭了,「這些年我待在他身邊,看他自苦,也為他苦著,我才真的明白,愛人不是錯,被人愛也不是錯,只是,為什麼不是我呢?我們明明是一起認識他的,就因為你像良妃娘娘年輕時的樣子嗎?」 我握住碧藍的手,與吟兒一起扶住她,只是,我卻無淚,只覺得心如刀絞。 碧藍去的日子,正是六月初一,這一天,朝堂上,雍正將允禩、允禟、允禵的罪狀頒示諸王、貝勒、貝子、公,滿漢文武大臣,歷數了允禩在康熙、雍正兩朝諸罪,主要有:希圖儲位,暗蓄刺客,謀為不軌;詭托矯廉,收買人心;擅自銷毀聖祖朱批摺子,悖逆不敬;晉封親王,出言怨誹;蒙恩委任,挾私懷詐,遇事播弄;拘禁宗人府,全無恐懼,反有不願全屍之語。 「兇惡之性,古今罕聞」,是雍正給允禩最後的評價。 允祥越發地忙碌,常常是我們一塊兒睡下,到了半夜我醒來,卻見他竟已起身,在案前看他似乎永遠也看不完的賬目、文書。 三個月後。 「這是她最後的心願,我知道是為難你的,她當時人糊塗了,也算了,將來,你將她葬到八爺身邊吧,這樣就好了,」碧藍去後,吟兒再三不肯留下,她說,「我厭倦了,這些年我沒有學會別的,只明白一件,就是這眼前的繁花似錦、烈火烹油,其實都是過眼雲煙,百年之後,帝王將相,還不是一堆黃土,既如此,還留戀什麼?」 吟兒的話倒叫我無言,她已然頓悟,從此無牽無掛也好。 只是,我卻依然是萬丈紅塵之下的平凡女子,吟兒的離開,倒叫我下定了決心,人生在世,遺憾已經太多了,到了如今,我若不為碧藍完成這最後的心願,只怕我們都會抱憾終生。 允祥說一切有他,很快,他就找到了機會,帶我去了宗人府。 「早知今日,你後悔嗎?」再見允禩,我幾乎已經認不出他了,雖然他的衣著仍舊整潔,雖然他的髮辮仍舊梳得一絲不苟,但是,眼前的人,形銷骨立,只有側影,也就只有側影,還依稀是那年的風華卓然。 「成王敗寇,若沒料到如今,若真怕輸不起,當時,就不是這樣的活法了。」允禩的笑容仍舊溫暖,「婉然,你這些年還好吧?」 「很好。」我想笑,只是終究笑不出來。 「碧藍她……」允禩想了想,終究問了出來。 「她在這裡,」我微微低下頭,「她說今後上窮碧落下黃泉,再不離開你,」我將懷裡抱著的罐子交到他手上,「我今天來,就是幫她做這最後一件事。」 允禩面色一時蒼白如雪,卻終究笑了出來:「好,這樣也好,今生,終於了無牽掛了。」 「你……」我微微仰起頭,卻再說不出話,令自己收回眼淚,「保重吧。」匆匆轉身,再逗留一刻,只怕真的要哭了,只是,哭又有什麼用呢? 「婉然,你等一下。」允禩卻在背後叫住我。 「什麼?」我回身,允禩遞上一小塊玉珮,「這個是我自己刻的,玉是十四弟在西北軍中征戰時無意中自一塊石頭中得的,上次回京,他說遇到了一個故人,央了我刻了要送她的,當時事務忙亂,我也就擱下了,如今才完工。我想,我是完不成他的心願了,十四弟的心思卻不該隨我長埋地下,你將來若見到十四弟,或是他說的那個故人,就……轉交給她吧。」 輕輕將玉珮攥在手心,只看一眼,我就知道,是它,原來是它,我當年在舊貨市場買到的玉珮,原來,原來如此。 我不再回頭,只輕聲說了「好」字,就走出了牢房,外面,允祥正等著我。 我離開的那天夜裡,允禩病重,沒有等到大夫趕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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