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恍然如夢 | 上頁 下頁 |
一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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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沒有,我只能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同時記住他們的名字和住址,準備回到京城後,再想辦法報答。 走的那天,老夫婦送了我一程又一程,被我再三勸阻後,才站在高處,目送我離去。 也是那天,下了這一年的第一場大雪,我身上穿的是老人家為我改的棉襖,雖然舊了,卻洗得很乾淨,縫補得很整齊。這還是生平第一次穿這樣補丁連著補丁的衣衫呢,居然沒有覺得難受,反而,覺得格外的輕便暖和,竟然是這幾年上等的絲綢和貂皮都不能給我的溫暖的感覺,還有——家的味道。 一想到家,腳下便有了力氣,寶寶有兩個月大了吧,那是不是已經長得很胖了呢?胤祥是不是已經看到了我們的孩子,他是不是很喜歡寶寶,每天都抱著寶寶,就像我懷孕的時候一樣,每天和寶寶說話? 回京城的路,艱難得遠遠超過我的想像,塞外我來過的次數也算不少了,不過每次都是跟著康熙,前後車輛綿延幾裡,到處是旌旗招展,馬蹄聲聲。所以,我根本從來沒有留意過每次走的究竟是怎樣的道路,自然,在一望無際的草場上,迷路也很正常。 根據日頭判斷方向,甚至學會尋找北斗星……兜兜轉轉的草原生活,我學會了很多。 只是,隨處可見的野獸,也讓我幾番驚魂。 跟著一個蒙古部落遷徙,這是當我發覺自己的方向走反了的時候,不得不做的決定,擠奶,搭帳篷,生存在這個時候,是最為重要的,只是我仍舊經常頭痛頭暈,不過都是片刻而已,在吃飯尚且成問題的時候,也沒有更多的心思去考慮。 就這樣,輾轉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康熙四十九年的正月二十日了。 不出正月,就仍舊算是過年,京城裡,白皚皚的雪地上,到處還能看到紅色的爆竹灰燼,街上來往的人群,都掛著喜氣揚揚的笑容。 我一個人躑躅在京城的街頭,卻忽然有一種茫然又格格不入的感覺。 天快黑了,街上走動的人並不多,不過迎面走來的人都會很異樣的盯著我看幾眼,我自己瞧了瞧自己,也覺得好笑。一身皮襖,也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皮毛,朝外的部分顏色斑斕,跟以前聽相聲裡說的反穿狗皮襖貌似狼外婆的感覺很像;頭髮被北風吹得亂糟糟的,如果不是臉上還算乾淨,大約城門都進不來吧。 這一天中,我已經是第十次向人打聽十三阿哥府的位置了,自己的家自己卻找不到,說出來都有些不敢相信,不過我確實找不到。嫁給胤祥之後,一直很少出門,即便出門,也是悶頭坐在馬車裡,除了門口的幾條街外,偌大的京城,對我來說,是全然的陌生。 天一直在飄著小雪,直到黃昏,才漸漸變成了鵝毛大雪,每邁出一步,都會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仿佛也在催促我加快腳步,早些回家。 胤祥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他有繼續找我嗎?他想念我嗎?我不知道答案,重逢的場面在我的腦海中已經上演了千遍萬遍,然而,每次的情形幾乎都不相同。 轉過一條街口,前面,終於出現了一條熟悉的巷子,近鄉情更怯,該是我此刻的心境寫照吧,因為距離他越來越近,所以反而忐忑起來。見面要說些什麼,還是什麼都不說,只靠在他身上大哭一場?我想著,腳步也慢了下來。 不過,從這條巷子到家門口的距離,顯然不足以讓我想清楚這個問題,低頭走了一陣子後,一陣陣喧囂聲就灌入了我的耳中,猛然抬頭,十三阿哥府的紅燈籠隔著密實的雪幔,映入了我的眼中,火紅的燈籠,在雪光的反射下,映得半邊天都隱隱的紅了,光芒一時有些刺眼。 雪地裡,一條自府門口鋪出來的紅氊子,也同樣的刺著人眼,下人們跑進跑出,而門前,卻停了很多的馬車和轎子。 我下意識地閃身貼到路旁的牆邊站好,家門就近在咫尺了,而我卻忽然失去了進去的勇氣跟力量。 從去年十月到現在,有一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也許是不敢去想吧,那就是,我失蹤之後,京城裡會發生什麼事情,而胤祥呢?他會變嗎?當我不在的時候,他還會一如既往嗎?當他以為我可能死掉了的時候,他又會作些什麼決定呢? 雪越下越大,而我,只這樣站在不遠處,呆呆地看,呆呆地想,直到—— 直到熟悉的鑼鼓聲由遠及近,身著吉服的內務府官員和護軍簇擁著大紅的花轎,漸行漸近,直到府內的賓客簇擁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前,站在那個過去我每天都站著,等待胤祥回來的位置的時候,我才用力地用手捂住我的嘴,不讓這一刻絕望的哭泣聲傳出來。 後面的情形很熟悉,因為就在幾年前,我也曾經扮演過其中的主角,一切都還仿佛就發生在昨天,卻原來已經是一生了。 頭很痛,更痛的是心,胤祥,你…… 很想當面問他一句:「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是的,我該問他的,這是他欠我的答案。 想到就去做,我貼著圍牆繞到了後園的小角門,那裡的門經常虛掩著,因為府裡的下人從那裡出入,門禁未免松一些,往昔我也知道,不過沒有失竊的事情發生,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沒想到,還有幫到我自己的一天。 角門仍舊虛掩著,沒有人,所有的下人都到前面看熱鬧、幫忙了吧,正好,我幾乎是跑著來到了過去我同胤祥的住處。院落依舊,房間依舊,只是沒有明亮的燈光,更沒有大紅的喜字。這個院落,如同與世隔絕了一般,寂靜無人。 也對,既是迎娶新人,又怎麼會還住在這間老屋子呢?我冷笑,心仍舊深切地痛著,屋子同我離開的時候一樣,書桌上還攤開著我那天看到一半的蘇軾文集,只是,一切卻已經不同了,完全不同了。 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包好,再換上一套去年的衣衫,我坐在妝台前梳理頭髮,只是,大概我的手仍舊笨拙吧,頭髮梳來梳去,仍舊是一根辮子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我發呆的時間太長了,外面的喧鬧聲不知何時小了許多,我茫然起身,也是時候了,該要做的事情總是要做,只是,寶寶在哪裡呢?我好想看看他,一眼也好,只是,怕是今生再也沒有可能了吧。 走出兩步,想了想,重又將我換下的衣衫包裹抱起,這些是我靠勞動換來的,也是我現在僅有的,既然已經決定了離開,又何必留下痕跡來? 找到新房並不難,哪裡最吵鬧,哪裡最亮堂,那裡就一定是了。 只是,我並沒有真正走到新房去,因為胤祥忽然回來了,在幾個人的攙扶下,踉蹌著,一路走回到我們曾經住著的院子。 他該是喝了很多的酒,才到院門口,就掙脫了扶持,向所有人吼道:「滾!」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他罵人,想不到,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下人們唯唯諾諾,不一會兒退了個乾淨,他卻不急著進去,只倚著院門站著,一動不動。 我幾乎以為他睡著了,在這樣冰冷的日子裡,怎麼可以這樣睡在外面? 好想過去叫醒他,讓他進屋去睡,只是腳步一動,卻又停住了,我該用什麼身份去面對他,到了今天,我又算是他的什麼人? 我原來真的不算他的什麼人了?我想著,以為已經沒有了的淚水卻一滴滴地落入雪地中,按照我受過的教育,在他這樣絕情地選擇再娶的時候,我同他,已經從此陌路了。 北風一陣陣地呼嘯而過,我的四肢漸漸麻木,胤祥卻仍舊同定住了一般,站在那裡。 我知道自己終究忍耐不住,只是,卻有人來得比我更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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